卞城王只是望着她。

古井无波的双眼深邃得仿似姬宁被抛尸的江河，一眼望不到底，他静立冷淡的模样让姬宁差些以为他是一桩假像。

姬宁又小心谨慎地重複一遍：“饶我一命……我能为您做任何事……”

她生前偷盗打劫、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练来的本领兴许对卞城王有用，谁知道呢？

姬宁只能搏一搏生机，愿为他做尽一切。

四下寂静，只听得熔炉里头滚滚的熔火之声。

许久，卞城王终于开口：“怎麽威胁的人皇？”

此威胁并非简单的字面意思。

夺权篡位、取命刺杀、勾引蛊惑……但凡能影响江山摇摇欲坠的一切行为，都算是威胁到了人皇。

熔炉火光影色里，卞城王似挪过来一步，姬宁谨慎地往后一退，他又驻足。

姬宁垂首，提心吊胆道：“勾引，妄图蛊惑他的心，借此操控朝廷……”

她又猛地擡头：“可我没有成功的……真的没有成功……皇帝还没看我一眼，我就死了，您饶了我吧……”

卞城王不为所动。

他指了指万刑司中央的熔炉：“先受刑。”

不死魂

姬宁一口浊气吐出，看着那滚滚的火焰往后退：

“这会烧死我的吧……我杀人放火很在行的，您要是看不惯其他殿的阎王，又不好明面出手……我、我可以帮您动手的……”

“恶作剧？偷东西？搞坏他们最爱的宝贝！或者是……勾引？施点儿美人计让他们神魂颠倒，从此只为您差遣……我都在行，只要您饶我一命……我、我在所不辞……”

姬宁只听见他冷笑了声，随后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的腾空飞起。

周身被一股寒凉的力气包裹，丝丝缕缕的不容逃脱，一点点将她送到熔炉的正高空。

姬宁侧头往下一看，身体正下方的熔炉里冒出灼烫的大火，是即将埋葬她的坟墓。

她恐惧地惊叫哀求：“您饶了我……求您了……”

她怕死，真的怕死。

她的声音软哝催欲，毕元宾连眼都未眨一下。

那股寒凉的力气裹住姬宁，把她扔进熔炉。她发出凄惶痛苦的惨叫，延绵不绝传入大叫唤地狱。

周身忽而袭来灼痛，耳边响起嘶嘶的火烧声。

熔火灼烧，褴褛的衣裳顷刻间成了灰。齐腰的长发也被毁。

又热又痛，她痛得仿似失去所有感官，浑身剧烈的收缩颤抖，鼻息里嗅到一股臭味。那是种无法形容的臭，与常闻到的恶劣气味不同，更像是一种恶毒的信息……

膨胀的热气把空气挤压得变形，视线里的物体都不安的鼓动，姬宁迷糊中看见毕元宾立在远处，拿了块洁白的手巾捂住口鼻。

一种看腌臜的眼神。仿佛她是一堆垃圾。

他瞧不起她，也厌恶她。

她隐约听到他冷冷说了句：“臭吗？这是你灵魂的味道。若你是良善人，气味便会和都道边种的彼岸花一样，是淡香。”

虽然姬宁很不想承认，可……真的很臭。臭味熏得她的痛感都弱化了。

可只弱化了那麽一点儿，她哀嚎不断，最终扛不住疼痛，意识慢慢消散。

刑罚结束，熔炉里的火湮灭。

姬宁意识不清地躺在里面。

“圆郎。”

“……圆郎。”她没有意识，只一味低低苦苦地呢喃。

卞城王欲要离去的脚步一停。

元郎？

卞城王只是他在第六殿的头衔，毕元宾才是他的名字，所以她是在叫他？

人间有情之人以‘郎’和‘娘’相称。若他有情，该唤她一声‘宁娘’。

他们之间何曾有过这般爱称？

毕元宾剑眉蹙起，往后方瞥了眼。

姬宁身软似烟，褴褛裙裾被火烧得灰都不剩。她玉体横陈，雪峰诱人，两条腿笔直漂亮，肌理无瑕如玉。

毕元宾扯出个讥讽的笑。

几百年前他活在人间时都无人这般唤过他。姬宁为活命，连‘元郎’都喊得出来。

再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勾引人皇、美人计主动献身……

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他看她的眼里浮出极浓的厌恶和嫌弃。

毕元宾不再看她，旋身离去。

大门上的蓝眼睛是冥界的吸元兽，靠吸取亡灵仅存的元气存活，她受了重伤，又与吸元兽独处在此，也许挨不住一晚的折磨。

她灰飞烟灭，也省得他将她发往第七殿。

但毕元宾小瞧了姬宁的生存欲望。

次日晨时，毕元宾在古楼的佛堂内礼佛，阴司官域普在外禀报：“万刑司的女鬼还活着，是现在发往第七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