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複生想要翻脸时，谢游之说，“二十七个人。”

“什麽？”複生不解。

“二十七个人，”谢游之重複了一遍，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複生，你杀了二十七个人。”

回答谢游之的，依旧是複生不解的神态，“那又怎麽样？”他歪了歪头，反问谢游之。

纯真的恶意在複生那张姣好美丽的脸上乍现，谢游之知道複生的危险，从第一眼见到複生他就明白。他以为他对此接受良好，可是，当複生毫无顾忌地暴露他嗜杀的一面时，谢游之才发现，他无法接受。

他无法接受複生如此随意地、任性地剥夺他人的生命，无法接受複生对他人的生命全无敬畏与尊重。

其实谢游之知道他也不算什麽好人。他年轻时研究热武器，尤其是黑洞武器，他在这方面有过人的天赋，很轻易地就做出了一些小成果。而因为那些小成果死去的人，或许没有上万，也至少也有几千。

“複生，这样是不对的，”谢游之说，“他们是你的同类，你的同胞。他们是鲜活的人，有自己的生活和梦想，有等待他们的家人和朋友。複生，你不应该杀人。”

複生不明白谢游之为什麽突然提到这个问题，他愈加迷茫了，“可是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複生说，他用理所应当的语气，仿佛他杀的不是人，而是超市里的一条鱼，“他们挡在我的面前，我就杀掉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他说。

“不，这是不对的。”谢游之摇头，他注视着複生，发现複生的懵懂后，他脸上的冷淡终于裂出了缝，细细密密的悲伤洩露出来，“你觉得他们碍事，你可以推开他们，或者把他们踢到一边。但你不应该剥夺他们的生命。”

複生始终不能理解谢游之话语中的逻辑。他大概明白，谢游之在和他讲‘道德’之类的东西。可是，‘道德’遵从的究竟是谁的意愿？生长在宇宙，在伊泽姆，複生从未学习过这个。

“为什麽不能？我比他们强，我有这个能力。”複生说，“一擡手，他们就死掉了。”

说完，複生还想要添几句，但他望向谢游之时，所有未说出的话语通通戛然而止。

一滴又一滴泪正从谢游之的眼中滑落。

泪水晶莹剔透，无声且缓慢地流过谢游之的脸颊。谢游之静静地注视着複生，也静静地落着泪，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噙满了泪水，显得比往常还要明亮，明亮到心碎的地步。

一直以来，谢游之总是以长辈的姿态出现在複生面前。他可靠，耐心，温和，值得依赖。複生从没有想到，会见到谢游之哭泣。他伸手去抚摸谢游之的脸，泪落到他的手心，湿漉又温热。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蓝宝石是会流泪的。複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谢游之，”複生揽住他的肩膀，他凑近谢游之，近乎拥抱地贴近他，“你为什麽哭泣？”

“因为我感到哀伤。”谢游之答道。

“为什麽哀伤？”

“因为你杀掉二十七个人，”谢游之再次重複这个数字，他伸手，重新轻柔地抚摸複生的长发，“因为没有人好好教导你。”他说。

複生缩进了谢游之的轮椅里。他很用力地抱住谢游之，仿佛要把他绞杀在自己的怀抱中，“我做错什麽了吗？”

“你做了很大的错事，孩子。”

複生又问，“因为我杀了人？”

谢游之用陈述的语气回答他，“因为你杀了人。”

“这是错的吗？”複生低落地问谢游之。

“这是错的。”谢游之说。

複生仍不明白为什麽谢游之认为他错了，也仍不明白为什麽谢游之要为此哀伤，“可是我从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有对错的。”

他从谢游之的怀里坐起来，岔开腿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你要因为我犯错了，就再也不喜欢我吗？”複生问谢游之。

谢游之望着着複生，他忽然想起，他们在幽水星时，太修士给他的忠告，‘他来自宇宙，他带着燃烧的爱的力量，既能点燃你的生命之火，也能让你燃烧殆尽，既能是你的福音，也能是你的灾祸，一切都取决于你。’

然后，他问太修士，‘我会和他相爱吗？’太修士说，‘不必惘然，你们要敞开心扉地相信彼此。’

那个时候，谢游之还不明白太修士的意思。而现在，他已然明悟。谢游之张开怀抱，他拥抱住複生，“複生，你不是想要知道，一直以来我究竟在做什麽吗？昔拉或许和你讲了一些，但你不用在意他的话。”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谢游之说，他说完，与怀里的複生相视。複生正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细细密密的眼睫扑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