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池秒了(290)

作者:臣在


往事如云烟,不记得了。

池念森忽然一笑,难为他现在才明白,场上除了他其实只有一人,那人身着上好丝绸,放光道袍,却仍然掩盖不了骨子里的畏惧。越想越有意思,池念森突然安静了,目光柔和如水,眼底冰冷无泪,缄默着等待着。

何良修紧紧攥住拳,掌心顿时溢出一道血痕,透过手指顺流而下,只是摘下了面具,却让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在那人的视线下,自己就如同剥光了衣服的小孩,从头到尾,哪一处,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毫不留情,毫无留恋。

倏然,他猛地回过头,面带不甘地朝池念森大喊:“我不晓得你在说什麽屁话!我根本不是什麽何良修,也不是什麽状元郎!我是月下僧,江湖侠客,月下僧!我与你从未相识,毫无瓜葛!你凭什麽来对我指三道四?你凭什麽这麽说我?你又是个什麽东西!”

他发洩似的说完这段话,空气在瞬间停止。

良久,天空中传来两声轻笑。

轻的如同风一吹就会消散,在竹叶间肆意穿梭,放蕩地闯进每个人的耳朵。

这句话的主人蛇蝎似的看着他,这两声笑,足以代表一切话语。

何良修怒视着他,喉咙里不知传出一句什麽,怒吼着朝那人沖去。

“你凭什麽不说话!你凭什麽以这样的态度对我!”强烈的不满、沖天的愤怒、隐晦的难堪剎那间化作一道烈火,燃烧了半张天空,烈火熊熊升起,炽热的只是表象,剥开来看,不过一片广袤苍茫的沙漠。

“让你变得不是这个世界,也不是这个国度,”池念森轻道,“是你自己。”似有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将烈火浇灭了大半,在半空发出刺耳的滋滋响声。

月下剑安然地倒在泥泞当中,再纯粹的剑光也抵不过朴实的泥土气息,它好像已经睡着了。

何良修蓦然瞪大了双眼,脚步硬生生在他面前顿住,难以置信的视线敷上一层薄冰,将他冰冷地冻住。

握紧的拳头软软松开,这是他第二次感觉到无能为力。

杀了他又有什麽用呢,再杀更多的人,也弥补不了内心的空虚,他就是一幅虚无的躯壳,真正的灵魂,在对江筠君称臣的那一剎那,破灭了。

他似被抽丝剥茧,却还清醒着,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人一寸寸展开,取出心髒,狠狠蹂躏,钻心的心痛汹涌传来,眼中无泪无光。

什麽侠客,什麽英雄,统统是泡影,在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还是东躲西藏,继续僞装,做一个内心的懦夫。

他失神跪在地上之时,颓丧地看着池念森的脚下,他才是一无所有的人。

一分不差。

池念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安静维持得很长,直到他确定何良修被郁金水香给麻痹了,才悠然转过身,悠然拿起粘土的月下剑,剑锋指向那些剩余的幸存者。

山上起了薄雾,东风漠然的白色中,再看不见赤日的半点影子,让人宛如置身于一块不甚通透的玉中行走。就在这之中,池念森破尘而出,月下剑染有点点血迹,而他身后,尸身遍地。

他拿着这把剑,血腥背后隐藏的是无尽的忧心,可能是体力不够,他走得颤抖,两条腿也不像方才杀敌那样灵活,只是软绵绵的。

膝盖在发疼,疼痛感一丝一丝,挥之不去,愈来愈猛烈,愈来愈难忍,池念森紧咬牙,垂眸间瞟到左膝处,黑红的血液已经把白衣染髒,蔫蔫巴巴地贴在伤口上,一扯就疼,一撕就破。

池念森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麽大的伤,细嫩的皮肉飞速发炎,叫嚣着不满。

他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清晰地感受到那根细小但尖锐的竹枝在他血红的肉中来回搅拌,刺痛着他的触觉。是无意中插进去的,却刺得极深,池念森已经忍得冷汗直流,却是怎麽也缓解不了,反而愈加折磨。

他心中着急,可无奈之下还是停下动作,发憷的手伸向柔软的衣料,紧紧抓住,心里没多少停留,随着嘶的一声,连皮带肉扯下一块布料。

他浑身一震,继续咬牙忍受,看着不成样的巨大伤口,挑出深藏在里面的竹枝,缓缓拔出。剧烈的伤痛在他的注视之下又流下鲜血。他心中大恸,暗道不妙,随手撕下衣袖,潦草的包裹了一番,就要匆忙起身。

伤口深的都能看见森森白骨,那是他如何能站得起来?池念森心急如焚,竟然没想着怎麽办,心中只剩担忧。竹林里又有薄雾,前方的路模糊看不清,一片白茫茫中,他孤身一人。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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