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306)

作者:白玦


西斜的日头照进港口,落在这宽阔的船身之上,其龙骨显然不比寻常那般圆顺,船体的龙骨肋骨直凸而出,穿出底板与侧板,如一层层破浪的巨帆反向生长于船身之下,将船底高高架起。而船身上的粼粼光波更不似涂蜡的木纹,濯冰疑惑之际手中一颗冰粒已弹了出去,直直砸上了船体。

一声清脆的回响传来。

“铁的?!”

西楚尧头一个惊奇!

衆人皆奇异,包括那些制船的船工至今都觉不可思议,更是觉得此船恐怕无法入水。

是时,延陵无来到了船前。

“不是铁……是铜。”

“铜?”

“比铁更重?!”

“铁船都未必浮得起,更何况铜船?”

“这船真能出海?”

“谁说,我是要它浮了。”

延陵无转回身来,笑靥如花看得衆人不免有些呆愣,即是下刻,倏然一掌袭去,如一座小山包似的铜船哗一声被推入了水中,巨大的水浪沖击回岸,龙複遥屏障一起,牢牢遮住了衆人,但一旁的其他人就没那麽好运了,满身满脚的水淋了个透湿。

在惊诧与浑惑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一处。

一层浅浅的银色笼罩在浑身干爽的延陵无四周,她身前的铜船亦如一片鹅羽轻巧地浮在了离岸的水面之上……

执着

那日铜船入水,连亲自督建的市舶司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双眼,比铸铁都重的铜制船竟也能浮于水面,也不知真是自己技术超然,还是那幅来自圣上的图纸真有奇效。

别说市舶司,饶是回到宫中的西楚尧等也还是惊奇,直到濯冰道出了其中关窍。

其实不论木制铜制,只需灵力驱使,任它是什麽沉料都能浮水前行。先前有濯冰在,出海必是稳妥,如今延陵无恢複了灵基,自我驱使起来更是自如。这其间真正要紧的是她为何非要用铜造船,究竟是什麽海域,须以铜船方可进入。

濯冰点破此间,衆人便纠缠着延陵无想探寻究竟。然而她却把这个秘密藏得深深的,谁问她都不答,唯独向西缄攸主动抛出了橄榄枝。

若是西缄攸发问,她自是乐意之至全盘道出。

可惜,西缄攸才不遂她的愿,自回宫便火速命孟乔令中卫军将绝浪殿围得水洩不通,一纸诏令贴于院外墙上:延陵无不得入内。后附小字:汝诺吾愿,永远有效。

延陵无被那群拥着她百般搅扰的人一路来到绝浪殿外,便看到了那张白纸黑字。

俊美的面色变了又变,回想起自己的承诺,回想起西缄攸的怒极反笑。

衆人眼看着延陵无如被下了定身咒般,在院外紧盯这座宫殿良久,终是露出一抹自嘲的嗤笑,旋身而去,再不做停留。

殿内的西缄攸静静听着院外的动静,直到虚辰进来敲开殿门,她才从怔愣中解脱出来,倏而松下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

“攸,你就不好奇吗?”

“先前是一路向南,直至天尽极北,现在又是铜船入海,延陵无肚子里到底藏了什麽把戏?”

“她之前,真的没有与你通过气?”

衆人一阵询问,西缄攸也是听了一半,她的神情似还有些恍惚,未从方才真正转醒过来。

“我,我也不知道……”

终是这麽一句有些懵的开场浇灭了衆人的好奇。

“但她,总不会带我们走一条死路的……我信她。”

西缄攸说这话时,双眼盯着一处像在走神。

虚辰看她这样,终是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来。其实他们谁看不出呢,要西缄攸拒绝延陵无,便如让禽兽抵抗自己的天性。西缄攸每说一句无情,伤得并非是现在对感情难以触动的延陵无,全是西缄攸她自己罢了。

天命轮回,延陵无吃过的痛忍过的苦,今朝落到了西缄攸头上……

入夜的绝浪殿仍是人头攒动,外头中卫军少说站了百多名,奉圣上谕旨绝不能令白皇陛下入内。

西缄攸晚间在千蝠殿陪西玦青用了晚膳,并告知青儿三日后便要啓程出海。

青儿与母皇同席总是开心的,更别说还有干娘姨母一同,可说是欢聚一堂其乐融融。但席间青儿问起延陵无,神色之间有期许却也有难以掩饰的恐惧。西缄攸见女儿如此,便知延陵无那日所言并非胡诌。

她连挚爱都记不得了,母女之情恐怕更是忘得一干二净,稚子何辜,有哪里受得住她的威压。

小青儿只觉这一晚的母皇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极了自己还在襁褓之时的模样。母皇与她一一交代出行要备妥的物件与注意,又哄着她入睡。直到西玦青沉入香甜的梦想,耳畔都回蕩着西缄攸的轻声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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