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郗笑着拂过越尹恒耳鬓落下的碎发。“谢谢。”

好像也只有追求学识的道路，可以提前填补因为退休而走向的空白。

前一天除夕守夜，晚上又推心置腹说了那麽久的话，早上宁郗过了十一点才醒，坐在床上发了会儿愣，没想到昨天信誓旦旦说要给他带路的许风明醒的比他还晚，据说是因为熬夜玩游戏了…他按着太阳穴，心想如今的初中生熬夜可真是家常便饭。

“章阿姨叫我下去端的汤圆。”越尹恒指了指桌子上的碗。“我之前没听说过，南方人初一原来是吃汤圆的吗？”

“各个地方习俗不一样。”宁郗慢悠悠地走到桌子旁边，端起碗用筷子夹开了一个汤圆。家庭制作的红糖汤圆比外面的大了一圈，吃三四个就能饱，宁郗在少年时期一直觉得过于甜过于腻，现在看却是一年一见的美味。

“许风明呢？”

越尹恒也加了许风明联系方式，闻言回答道：“她说等会儿上来，她感觉自己快猝死了。”

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有精力熬夜。

电视机上放着昨天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越尹恒没有事就开始剥瓜子，等到许风明上楼已经剥完了一盘。小姑娘换了一件粉色的羽绒服，定睛一看里面还是卫衣短裙，把要风度不要温度贯彻到底。

“小越哥哥你不吃吗？不吃的话我拿走了。”

越尹恒本想问宁郗想不想吃，转而想到瓜子是从章姨家拿来的，顿时没了言语。

许风明不喜欢剥皮这种麻烦工作，对于吃白食的行为十分坦然。

她过来就是给两个人带路的。江城的习俗是初一当天祭拜先祖，原先的杂货铺搬迁了，位置不太方便找，两个人跟着她左拐右拐，换了一家店买了祭祀用的黄纸和鞭炮。

这间小店还在卖假花。宁郗看了一阵，不打算用这种虚假的塑料制品去祭奠，而是找到了一家大年初一还在开业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色满天星和白玫瑰。

冬季的鲜切花价格贵的吓人。宁郗不缺这点钱，等待包装花卉时和老板閑聊，老板说起他在外地读书的儿子，到了寒假也不肯回来，回来也是整天在家里面打游戏…宁郗想说说不定是你们把他惯坏了，却谨记自己的身份立场，只是安静地听着，一发不言。

许风明是小辈，祭奠的活动轮不到她。她带两个哥哥买完了东西，打着哈欠便往家里走。江城只是小县城，城区範围只有这麽大，更早些年的时候就是东西南北四条街，晚饭后散个步就能把老城区逛完。至于十几年前开发的新城区，马路宽敞高楼大厦窗明几净，和老城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宁成南葬在了他的老家。那是江城属下的一个小村落，离河水不远，沿着乡道开过去，看见的是冬季枯水季节灰扑扑白茫茫的荒滩。当初路琼筹了两万块钱买了一块地的使用权把宁成南安置下，最后自己也埋葬在了恋人旁边，两座墓碑比邻，对着小块的无人照料的荒田，静寂地听着风声吹拂。

路边还有很多这样的坟墓。有些是黑色石板大理石底座，看得出颜色仍豔，先人仙逝不久；有些只是几块石头垒起的土包，时隔已远，不知是否有后人凭吊。

这里很少有人来过，大理石碑前长满了杂草，宁郗把这些半枯萎的植物清理掉，因为医嘱工作了一小会儿就要休息很久。越尹恒替他干完了绝大部分的事，那一面石碑上的字迹渐渐清晰，露出刑警微笑着的脸庞，和三个字的简单姓名。

宁郗点燃了鞭炮。这也是当地的习俗，在祭奠亲人时要放响一大串鞭炮。在节日庆典中这类声音会被视为喜庆的象征，但此时在场的两人都很难升起好的情绪，沉默地看着红色的碎末飞舞，随着北风卷入空中。

接着是烧纸。宁郗抱怨过这种方式不环保又不卫生，但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格外地虔诚。

要说什麽吗？

宁郗的泪水凝固在眼眶中。他朝着宁成南和路琼跪拜，空有一腔悲哀的心情，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过了很久了…十年了，我回来了，看见了这麽多的变化，没有变的善意的街坊邻里，已经很满足了。

但，还有一件事。需要瞒着衆人，却不能在自己最敬重的亲人面前隐藏的。

宁郗握住了越尹恒的手，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在白色昼日点燃的冬日荒野上，在亲人的墓碑前，将这段恋情诉之于口。

“我谈恋爱了，哥。”

“我想和他在一起…我第一次这麽喜欢一个人，他帮我找回了曾经丢失的自我。”

向着冷冽的寒风，宁郗露出一个暖如旭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