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月亮(69)

作者:祝小宴


李玦说:“李汤,你在我心里的优先级,比所有事物都高——我最近才发现了这件事。”

他咬着牙来到李汤身边,握住李汤发抖的手,努力直视面前的虚空。李玦说:“我不喜欢自杀,活着能做的事更多。”

李汤望着李玦的眼睛,脸上渐渐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迷茫的仓皇。

李玦抿了抿嘴,像下定了决心:“但你如果想死,我可以陪你一起。我们殉情,下去当甜蜜的阴间给子。”

“你发烧了。”

“但脑子还清楚,”李玦说,“我不是蒋小沅,不是你认识的别的任何人。我从不意气用事,你应该明白。”

李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李玦紧紧跟着他。

李汤歪着脑袋打量李玦,像头一次认识他,神情奇异,过了好久,突然点点头,说:“好啊。”

李玦长舒一口气,绷着肩膀站直了,再次攥紧李汤的手。他一点也不敢往前看,他恐高,还没跳,已经觉得自己在死了。

李玦问:“那我们该怎麽做,我要喊三二一吗?”

李汤简单地说:“可以啊。”

“好吧好吧,那你听我的,”李玦打齿打颤,身上忽冷忽热,镇定地喊,“三,二,一——”

他们两个向前倒去。

李玦耳畔响起短暂的风声。再有意识时,他们正躺在一堆野草中。原来悬崖下方两三米处,有一个突出的平台,长满了苇草。

李汤正把他抱在怀里。李玦的衣服下面,瓶盖硌着他的心髒,快要把他的心髒扎透了。好疼啊。

“你早知道。”真正的痛苦此时终于将李玦击穿,他惨然地望着眼前黯淡星空,“你已经跳过一次了,是麽?”

在李玦耳旁,李汤突然真心地笑出了声。山谷空旷,那笑声像某种折断翅膀的鸟,代替他无止境地坠落下去。

直笑到胸腔震痛,李汤闭上眼睛,无声地哭了起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非常昳丽的朝霞映照在他们两个人的脸庞上,让他们以为有神来接他俩上天堂了。但神不愿意冒跳崖的风险,最终是老爷子找人把他们弄下山,送进了医院。

李玦烧得直做梦,梦见海水淹到了他的脖子,但那海水异常温暖,他甚至感到宾至如归了。大睡一通,意识清醒后,他从床上翻身而起:“李汤呢?”

“李汤是脑子有病,被转到住院部去了。”高邮被他一吓,水果皮削断了,十分懊恼。

李玦的心这才微微放下来,趿拉着拖鞋要去看李汤,被高邮抓住胳膊。高邮说:“没事儿没事儿,秦筝和娜娜都在那边呢。”

“医生怎麽说?”

“检查结果下午出,现在还不好说。”高邮一边大嚼苹果,一边非常同情地问,“听说你们在山上打架,然后一起坠崖了。多大的仇——”

“你听谁说的,”李玦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我们没仇,没打架。我跟他告白来着,感觉陪他跳一下,比较能显出我的诚意。”

高邮震惊得忘记了嚼苹果:“哇,不是,你们不是弟兄两个……你也是给子……你们有神经病吧?”

关于这件事,秦筝和刘挪威分成了两个对立的阵营。刘挪威对李汤说:“他真的很爱你,他愿意为你死。天啊,好感人。”

“哈,”秦筝撇嘴,“他是算準了你舍不得真让他死,你们还不知道他麽。”

李汤平平地躺在病床上,像死人枕着棺材板,有种万事休矣的安详。他昏迷醒来半天,护士一放人进来,秦筝他们就忍不住开始在他面前说相声。

李汤问:“李玦烧退了吗?”

秦筝看一眼手机消息:“鸭蛋儿说退了。要来找你,被拦住了。”

李汤说:“好。”

秦筝和刘挪威对视一眼,其实都有点后怕。不光是他俩,所有知情的人都没想到真会变成这样。秦筝是李汤的紧急联系人,有次排练完,聊天间开玩笑设置的,怕李汤哪天想不开,蕩月亮队长后继无人。

但李汤的状态太有欺骗性,他像枚浸过水的哑炮,理论上会炸,但一直没炸,旁人也就习惯了。

刘挪威试探着问:“这次住院,得好好治病了吧?”

秦筝冷笑着说:“我已经把你得病的事情在微博上公布了。粉丝给你叠了好多千纸鹤,你要是死了他们只能烧给你了。”

李汤虚弱地笑起来。李汤说:“我的头有点疼。我想睡一会儿。”

刘挪威和秦筝立刻踮起脚尖溜走了。李汤闭上眼睛,断断续续,睡了又醒,醒了也像还在梦里。他怀疑自己有些记忆错构,总觉得这些事情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站在死亡的近旁隔岸观火,然后被人拎着后颈皮,抓回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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