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玦身体前倾，殷切地请求：“当年是我帮李汤打电话，让您得以接回了他。现在您也帮帮我，让我领他回去吧。”

第37章 下·36 枝杈追逐流水和死亡

王添悦在老爷子家周围采了很多花，李玦走出屋子，给她编了一个花环。王添悦戴上花环，看起来像仙女。李玦说：“哥哥还要继续爬山，你在爷爷家等哥哥，好吗？”

王添悦说：“我想和你一起去找汤汤哥哥。”

“可是快要下雨了。”李玦望一眼乌云，那云彩臃肿，正伏在墨绿色的山顶上按兵不动，像在和他对峙。

“是哦。下雨很危险，我们等雨停了再上去吧。”

李玦安抚地摸摸王添悦的头发，笑着说：“不行。我等不及了。”

李玦从老爷子家顺走了一根很直的棍子，老爷子很不满意地目送他走了。李玦拄着棍子，脚步轻快，一路上碰不着几个人，大家都在往山下走。

李玦需要绕到山的背面去，那里还没有被开发，在山顶，有一个很小的庙，香火很不旺盛，只有一些老太太在供奉。一路走着，路越来越难走，起初是宽宽的石板路，后来变成石头台阶，再后来是土台阶，土台阶向上一段，突然断了，得徒手爬一堵土墙。

土墙后是窄窄的土坡，被杂草掩映着，李玦用棍子探一点，走一点。即便这麽小心，还是倒霉滑了一跤，差点滑到坡底下，被一棵梧桐树卡住了。

李玦蹬着梧桐树爬回路上时，天边传来隐隐的雷声。接近山顶，山风清透，像能直接穿过人的脑壳，李玦身上的汗被尽数吹干。他又累又饿，眼前阵阵发黑，却有种不管不顾的快活。可能是昏了头了。

雨落到鼻尖的同时，李玦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水声。是一条细细的小溪，跨过去再上两个台阶，绕过一棵歪脖子的柏树，小庙就在眼前。

李玦跨进庙的门槛。这里的塑像都是木头的，远不及圆融寺气派，桌子上摆着几个橘子和一些瓜子。李玦剥开一个橘子，一边吃，一边潦草地同面前送子娘娘的木像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您好，李汤刚出去了吗？”

李玦态度不太礼貌，送子娘娘不理会他。外面的雨时下时停，犹犹豫豫的，很不爽快。李玦站在小庙门口，眼前一片朗阔，远处群山环绕。李玦大喊起来：“李汤！李汤你在哪里！李汤！我来找你了！”

他声音又冷又亮，这麽一喊，眼前的山峦们也同他一起喊起来。所有的山都在和李玦一起找李汤。李玦的头发逐渐被雨打湿了，他沿着山石的走向，朝小庙外的西边去。

西边有一个土竈台，上边一口大锅，旁边放着个塑料垃圾袋，袋子里盛着康师傅方便面的包装。竈台下面，放着一副碗筷，和半瓶洗洁精。

跨过土竈台，李玦望到了一处很不寻常的地方。那是一块突出的石头，构成一个典型的悬崖，很适合用来拍电视剧。太阳升起或者落下的时候，在那悬崖上一定可以看到足以填补人生意义的风景。

但现在没有太阳，雷雨沉闷地落着，脚下到处都是青苔，棍子也没用了。李玦很紧张，总感觉随时会死。他一步一滑地走近悬崖，正要踏上去，李汤喊住他：“你别动！”

李汤匆匆地靠近李玦，把他扯了回去。李玦吓了一跳：“你去哪了？”

李汤笑眯眯地说：“我在庙里睡觉。我躺在供桌底下，你看不见我。”

“我靠，你有病啊。”

“嗯呢。”

李汤将李玦拉到山岩下。李玦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得以看清楚李汤的面貌。李汤比上次见面更瘦了，头发长长了，用黑色的皮筋在脑后扎着，眼下青黑，眼睛里闪着不正常的光亮。

李汤姿态从容，看起来一派轻松，让李玦连日来的忧心忡忡一下子无处落脚。真生气，这麽想着，李玦揪着李汤连帽衫的领子，很兇地吻了他。

尖利虎牙在嘴唇上反複研磨，直到舌尖品尝到熟悉的血气。有种说法，是说接吻就是情人和情人的灵魂在嘴唇上相遇——李玦快把李汤的灵魂吃掉了，可李汤的灵魂到底是什麽样的？

李汤的两条胳膊轻轻圈住李玦的腰，右手在他背上拍着。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余力抚慰李玦。李玦额头抵着李汤的鼻尖，一下子心力交瘁起来，声音很低：“你脑子里长的东西是怎麽回事？跟我回去治病，好不好？”

李汤拇指指腹滑过李玦的脸颊，李玦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李汤问：“你为什麽希望我治病？”

“什麽为什麽？这能有什麽为什麽——”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李玦说，“不治病，你要是死了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