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诅咒(64)

作者:灯无荞麦


“听上去你比他们更紧张。”

“当然,我是干坏事的那一个,你不紧张吗?”嘴上这样说着,他面朝那行人的神情却未露出任何异样,“还有其他人知道你昨晚和克里森在一起吗?如果他们在查巫术前,想先查查那斗殴痕迹怎麽办?你会把我供出来吗?”

“也许。”艾格心不在焉道,他望着大副等人,在想他们是从哪里来,医生又去了哪里。

雷格巴立即示好:“如果我们早点套上交情,一开始我就会提醒你离那个半死的人远一点,不会让你和这起死亡扯上关系。”

大副与水手长们已经只有五步之远的距离,轻飘飘的海风里,艾格听清了他们是为何而来。

他们在找尸体,似乎找了还不止一时半会儿的样子。

“船尾巡逻的人呢?”

“都问过了!”

“楼梯口进出的人呢?”

“没人能讲出它是什麽时候消失的!”

所有人都满头大汗,大副胡须下的脸像块欲燃的红烙铁,咆哮声传遍了甲板:“瞧瞧这里,你瞧瞧这里!一双双眼睛!你他妈是在告诉我尸体就消失在这些眼睛下吗?”

“我什麽都没看到!它就在那儿——没人碰过它!也没人会乐意碰它的!它本该躺在那里!”

“死人自己爬起来跑了吗!啊?你他妈是想宣布这个?”

“天杀的,我不知道,这儿都是人啊——”

噗通,突然地,一记声响打断了话音。某种沉重之物的落地。

更远处的动静接连停下,四面八方的视线聚集。

那是一只棕皮的靴子,落在甲板中央。靴筒挺括,磨得发白,空洞的靴口指着天空。

大副猛地擡起了头。

紧接着,甲板上一个接一个脑袋跟着向上仰起,像被风吹起的一片海浪褶子。

整艘船最高的一根桅杆竖在那里——那是人们想朝远方来船挂起示威黑旗时,必然会挑选的一根桅杆,它竖立在甲板正中央。

人群之中忽而传来一道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像是噩梦被猛然惊醒的吸气,转瞬又被死死压抑。这不该发生的,木匠就在桅杆影子里敲打铁钉,水手的缆绳还牵着桅杆,底下脚步来来去去,衆目睽睽,他们擡起头,阴云不知何时连绵聚集,自桅杆顶上沉沉压来——

衣服扒光,勒住脖子,那具尸体被吊在了桅杆之上,高高的桅杆活像一个绞刑架。太阳晒干了他的头发,海鸟啄掉了他的眼睛,海风一吹,尸体身上的鸟粪就和盐屑一样洒了下来。

短促鸟鸣接着振翅声响起,人群之外,艾格看清了缆绳里的脖子,像段扭曲的枝干,连着一张血肉不存、无法辨识的面孔。

一只、两只、三只……零星海鸟从那树干上飞起,啄食,再拢翅栖息。

又一阵海风吹过巨大的白帆,噗通一声,另一只靴子也落上了甲板。

死人的双脚挂不住任何东西。

甲板上没有人在发出声音,一片死寂中,雷格巴转过脸,面色悚然而白。

他张了张嘴巴,唇语僵硬无声:“……这可不是我干的。”

027

起先失去秩序的是轮船的风帆,直到了望台的水手喊叫起航向的变化,舵手与控帆的水手才在混乱的吼叫里归位,转舵、升帆、降帆,侧风里的大船摇摆着使向前海。舱门一间间闭起,交谈声被收拢在角落,仅仅半天时间,死寂就笼罩了整个潘多拉号,巡逻水手仿佛在漫游坟地。

刚一入夜,船首就亮起了比以往更多一倍的煤油灯,所有走过灯下的人都能听到船长室传来的争吵,继而是奋力的关门声。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像轮舵失控时的隆隆作响。

“他们说事务长吓坏了,也气疯了。”点灯舱室里,凯里断断续续地说,“他以前惩罚过一个偷渡者,你们知道吗?就是那样的死法……吊在桅杆上,缆绳扯着脖子,啄掉的眼睛,鸟粪,还有掉下来的靴子……他吓坏了。”

“所有人都吓坏了。”

伊登没有看到尸体,光是在厨舱听了几句谈论,胃部的紧缩感就没有离开过。

离奇尸体带来的恐吓吞没了一切,他们一时竟顾不上哀悼一个室友的死亡了。凯里同样是刚从厨舱回来,他喉咙发干,不停地说着话,却几乎注意不到自己在说什麽,他只是不想忍受舱室的安静。

“没人知道他们在船长室争吵什麽,我猜事务长想把很多东西——我不知道,大概是这艘船上所有古怪的东西,尸体、捞尸体的渔网、吊尸体的缆绳……或者那条志怪动物——他肯定想把所有古怪的东西统统扔进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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