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诅咒(102)

作者:灯无荞麦


一整座岛屿的诅咒,降临于那样一个家族的诅咒,多少时间?多少筹谋?古老岛屿覆灭的全貌不得而知,唯有经验在告诉巫师,兽类不会放过嘴边的每一口食物,準备了这场诅咒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那个祝福,事情也许就差一步——却还没有结束。

“也许海上远比想象中的危险……如果有那麽一些人在寻找幸存者,他们的目的不会只是宝藏,也不会只是幸存者的彻底灭亡……诅咒就在你的身上,你知道他们想要什麽——”

——你身上的恐惧,最后一份恐惧。

巫师想提醒,却在这一瞬忽而停下了话音。

恐惧——那是未知巫师的企图。然而在这之前,那首先是身负诅咒之人必须时时铭记、时时抵御的东西。他无需提醒。

望着窗边无动于衷的背影,巫师继而想到了他刚刚一口承认诅咒的模样:是恐惧。

尽管已经谈论过不少隐秘,但显而易见,两人之间还远远称不上信任。巫师甚至怀疑在这种巨变下幸存的人是否还会拥有信任。

然而他向他承认了这个致命之物,“是恐惧”,像在道一声事不关己的招呼。

色.欲的引发可以施加手段,恐惧同样。

如果说身负诅咒的人已经掉进了一个四处刀刃的陷阱,那麽,把“恐惧”告诉一个并不信任的巫师,无疑是在这陷阱里再添了一把可以从头顶準确扎来的利刃。

什麽样的人会不在乎周身刀刃是多是少、是迟钝是锋利?巫师出神心想,那必然是铜墙铁壁之人。

窗边的身影平静、清晰,猜测中的险境似乎并不存在。巫师透过那唯一的背影,望进那场已经尘埃落定的诅咒,却仍旧在为所有探寻感到迷茫。

他还想知道岛屿为何消失了,想知道故人的遗物所在,想要问问那一株红珊瑚最后伫立在了哪里。他低下头,一一打量过桌上药箱里的东西,那些熟悉的东西:割过腐肉的匕首,盛过鲜血的碗罐,还没染上鲜血的绷带……

……他同样在想象那麽一双取过故人鲜血的手。

“如果诅咒一直没有生效,你……”

幸存之人会期望那满手鲜血之人找来吗?会想要看清仇者的面孔吗?巫师沉默片刻。

“你……会想要複仇吗?”

没有应声,当然没有应声。幸存之人有多稀少,那探寻的路就有多麽艰难,这诅咒有多隐秘,背后的人藏得就有多深。

最可怕的不是複仇如何无望,而是你压根不知道仇者的面孔。

“……尤克信任过你。”

再开口时,巫师似乎是想叙旧,可他说了一句,就再度陷入了沉默,毫无头绪的样子。

“他信任过你……否则不会告诉你那个咒术的故事。他再怎麽喜欢炫耀巫术,也不会把那样一个禁忌的咒术随便说出口……他总是把名字藏得比钱包还严实,他也信任过你们那座岛。”

他对着那药箱看了许久。

一整个岛的诅咒,就是一整个岛的鲜血……森林里的巫师能够不知不觉拿到人们的鲜血是因为祭祀,那海岛上的呢?

“……他比谁都深知鲜血的忌讳,生病时,他不会让任何一条水蛭碰到自己,受伤后,他会烧掉每一条绷带,他不会参加祭祀,他注意着自己每一滴鲜血的去向……我没法想象……如果真有那麽一个人,我没法想象有谁能够拿到他的血,到底——”

巫师的话音忽地停止。

停止于门外响起的一道脚步声。

微弱又迟缓的,轻一步重一步,独属于年迈之人的步伐来到了门边。

木门推开,被船长召去了一上午的巴耐医生回来了。

屋内的交谈彻底结束。

雷格巴带着两包安神药离开的时候,满屋寂静里,医生对着他的背影看了好几眼。

“看得出来,他睡得不太好……异域来的人大概跟我一样,很难适应海上风浪。”

老人走到角落,给自己泡起相同的安神药。他从船长室一路走来,想必已经听闻了人鱼消失的消息,这一回并没有像以往那麽神色沉重。

照例絮叨了两句船长不见好的肺病,把药粉抖进杯中后,他的话题重又转回刚刚离开的人身上:“一个异域来的年轻人——说来你又要厌烦了,他让我想起尤克。”

艾格坐回桌边,漫不经心应着:“谁?”

医生对他的记性见怪不怪。

“城堡里的医生,我原来的助手。和刚刚那个年轻人差不多的口音,差不多的装扮,喜欢在手腕上编树枝,不记得了吗?”

老人陷入回想,露出了一点笑意。

“奥,你好像一直不太喜欢他……他总是给你开最苦的药,又总爱把你的绷带打成像蝴蝶一样的结,甚至还偷过你的火.枪拿去换金币……仔细想想,他确实挺惹孩子讨厌的。你嘴上说着不跟他计较,却不知道自己每次假装原谅的时候耳朵气得有多红——”老人摇着头,一边端着杯子转回身。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