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刘母伸出双手，摸索着下了土炕，跪在卢冠南面前，再擡头时，已泪流满面，“我家那个逆子，他早就跑了。我知道有人让他干这件天煞的事，他拿着银子跑了。”老人的声音有点抖，泪流不止，仍然坚持说话：“我不相信你会造反。但，老天无眼，街坊们都说官老爷在抓你。你是个好孩子，快走啊！”刘母伏在卢冠南脚上，泣不成声。

刘母微微擡起头，“要不，你杀了我吧！我给你们卢家赎罪！”

卢冠南没低头，没说话，他后退了一步。

转身时对苏宫明说：“别杀她。”

卢冠南走出土屋前，听到刘母的一句话“逆贼不许立碑，夫人的坟头有块大青石。”

卢冠南听完了这句话，向城西飞驰。

一座新坟，坟包矮小，右侧压了一块大青石。

卢冠南挖开了表层的土，然后徒手挖里面的棺木。

是一具粗简的棺材，没有清油，甚至带着木头的毛刺。

撬开盖子，一阵尸臭飘散开来。尸身腐烂严重，衣襟上有大片血迹，是左侧。

“帮我找些柴。”卢冠南说了这麽一句。

苏宫明让手下人去找柴。

在等待的过程中，卢冠南就那麽看着棺材里自己的夫人。

卢夫人闺名韩汐，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子。韩汐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父亲韩育宾未再续弦，独自把女儿抚养长大。

卢冠南十九岁迎娶十八岁的韩汐，婚后两年韩汐曾怀过一个孩子。可惜，未满三个月滑胎，之后一直未孕。

卢冠南的父母在前两年，先后离世。

夫妻二人把岳丈接到府里，共同赡养。

韩育宾是个举人，韩汐从小识文断字懂诗词。一家三口，常常月下吟诗作赋，好不幸福。

南佛寨的人搭好了柴堆，卢冠南把韩汐从棺材里抱出来，轻轻放到柴堆上，似是怕弄疼了她。

卢冠南接过苏宫明手里的火把，亲自扔到了柴堆上。

从进卢家宅子起，一直很平静的卢冠南跪在了火堆前，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嚎啕大哭！

卢家一退再退，还是不行吗？！

火焰把美丽善良的韩汐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从此，卢冠南也换了一个人。

弘庆十九年秋冬交替的季节，卢冠南上了南佛山。

从此，南佛寨的每次行动，更加正规、更加英勇！

卢冠南成了苏宫明的土匪窝里，最正规的大将军！

六年有余了，被锦衣卫抄走的韩汐的玉牌，居然出现在南京，出现在王应堂手里。卢冠南心中的天崩地裂，只有他自己知道。

卢冠南示意王应堂继续说。

“陛下实在是爱惜你的才能。所以，裕城里一直有咱们的兄弟。一旦你遇到什麽麻烦，兄弟们必须帮你解决。”

意思是，苏宫明早就派人在裕城监视卢冠南。

卢冠南轻轻“嗯”了一声。

王应堂看卢冠南神色如常，想着可能这麽多年过去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如今卢冠南什麽都不缺，可能早不介意了。于是，他放开了说：“所以，你被俘上山，是吴学峰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卢冠南再次“嗯”了一声。

“你在山上的时候，我和吴学峰去了裕城。找了刘五，让他在你家里放那些东西。”王应堂搓搓脑门，“到底放了些啥东西，我也不甚清楚。吴学峰不让我看。”

“然后呢？”卢冠南的声音异常平静。

“我和吴学峰一直呆在裕城，在路上也埋伏了人。得知锦衣卫要来抄你家，兄弟们觉得，你那些家财不能便宜了狗朝廷。于是，我们提前一天…….混乱中，夫人掉了这个玉牌，我就……”

“你们把我的家财做了造反的军饷。”卢冠南接着吴学峰的话往下说：“苏宫明不知道你拿了这块玉牌吧？”

“嘿嘿，不知道。我一直不敢拿出来。”王应堂擡手喝了一杯酒，“我想着，这麽多年过去了，这玩意在那落灰也没啥用，我就拿来赏人了。”

“说得也对。”卢冠南左手拎起酒壶，给王应堂斟酒。

王应堂看卢冠南这个举动，心里再次放松了一点。他单手扶住杯子，看着酒液丝线般滑入酒杯。突然，有一滴红色的东西滴入了小小的酒杯里。

卢冠南的右侧大腿上常年绑缚一把短剑，只有宁海卫的将士知道。

卢冠南在倒酒的功夫，右手摸出短剑，一剑横切王应堂的脖颈。他左手放下酒壶，抓住王应堂的头发，把这颗头颅放在酒桌上。

用剩下的酒液沖洗了短剑，卢冠南把短剑再次绑缚在大腿上。

卢冠南关了正厅的门，带着亲兵平静走出南泉伯府，上马往韩国公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