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68)
作者:于悬
可这人是钟望星,许愿瞬时就想不计原则无下限的满足他,让出自己能让的全部。
他打出“算了”二字还没发出,林琼华那边更快一步。
企业微信:等会!你可以休!
XY:[??]
企业微信:[珞珞姐那边可以调人过来支援,她才给我发信息]
企业微信:[你休吧,没问题]
XY:[好,谢谢琼华姐]
起起伏伏地定下来,转告给许家和,许愿打开画稿,在图层间来回徘徊,就是不见下笔,往複几次又杂念难消地回到手机,点进置顶的聊天框。
XY:[哥,听琼华姐说你后面两天要回老家?]
XY:[那你健康证要不要我去帮你拿?]
这条信息一直到第二天许愿做完苦力回来都处于石沉大海。
期间,许愿也发过一些其他不着重点的骚扰信息,全无回音。
他洗掉一身混着灰的臭汗,交完稿后天色已黑,无所事事的许愿开始愣在与钟望星的聊天记录前浮想联翩。
乡下没有网络,收不到微信很正常。
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不会信号也没有吧?
如果有信号,那我要聊什麽?
说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神经病吧!
一记来电铃声在寂静房间里猝然炸开锅,椅上的许愿灵魂颤了颤。
这回,轮到苏怜女士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抱着“有什麽事是发消息解决不了”的惊天疑惑俯首听旨。
指令简单易懂不费力,让他找一张手稿设计图。
苏怜没带走的手稿设计图全都原样未动的堆在书房,许愿开灯在书柜里搬出一摞A1的平面图手稿纸,盘坐在地,翻页找着苏怜要的那张日期图。
进程到一半,手机又不消停。
许愿猜想应是苏佛爷打过来催进度的,看也不看地摸通,耐烦道:“在找了在找了。”
手机静了片刻,外放里传出许愿朝思暮想的男声:“在找什麽?”
纸张掀动的哗哗声骤止,许愿幻听似的愣住,左右摇头地在身边找手机,捡起来看清来电人,白天的疲惫一扫而光:“没,没什麽。”
他平静几秒,问钟望星:“哥,你回中临了吗?”
钟望星兴致不高道:“林琼华告诉你的吧,没有,还在乡下,明天下午回。”
他果然没有看到微信。
许愿只听到他声音里的低哑,语速里倦态的缓慢。
与此同时,距中临四百多公里外的一个不起眼小山村,钟望星和电话里的许愿身处在同一片漆黑天穹下。
钟望星说不出自己打给许愿是为什麽,只是当他再次一人躺在这个空寂房间的夜晚,太多太多他不愿意回想的过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悄然滋长。
楼下堂屋未盖的棺材,坪上刺耳三日不绝的哀乐,渠里迅速被流水沖走不见的姐姐……
一切都在啃食着他的感官,将他捆绑,越想抽离越是无法动弹,越安慰自己没事就越向下陷。
情绪轰地失守,他的身体沦为惊恐障碍的奴役。
耳鸣撕裂耳道,手脚麻得直颤,瘫软在硌人的凉席上。
他预料到自己即将遭遇什麽,拼尽全力去够枕边包中的药,而心率的过速搏动来得太迅猛了,撞击胸腔震颤,再也不剩一丝清醒的神智实现自救。
鼻腔仿佛被一只掰不动的巨手掐住了一半,吸进去的每一口氧气都很短,很急,也就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困难。
紧绷得泛白的指节乱攥住一角绵软的包料,窒息的濒死感顷刻到达顶峰,四肢百骸痉挛不止。
濒死感就是濒死感,它再怎麽与心髒疾病相似,也不会让钟望星走向生物意义上的死亡,只会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所以,熬过去就好了,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在长达半小时的惊恐发作里,他没有发出一丝呼救惊扰其他房间的家人,把自己困在木板床的方寸之地,稔熟地接受折磨。
直至浑身被涔涔冷汗湿透,意识在燠热的空气里回笼,钟望星能隐约听到款式古旧的台扇扇叶转出笨顿的风声。
感觉到有微末的气力在体内游走,他疲软地碰到手机,细颤的指尖花了几回才点中电筒键。
在包里盲摸出几块装药的铝塑板,借着狭窄灯光,边挤边掉地在掌心攒够药量,片剂和胶囊一并倒进嘴里,干吞入嗓。
精力耗尽,手脱力垂下。
他与散落的药片同床共枕,一如那朝夕相处,却固执死磕的许多年月。
他们亲密无间,也不得不亲密无间。
钟望星侧躺着,一息未动,惊恐障碍的结束是心中猛兽嘶吼的开始,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