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41)

作者:于悬


在他理解,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了解就是需要笔和橡皮擦同时存在的,完美的一线到底画不出一个具象複杂的人,不是说要用橡皮擦去擦掉传统意义上的不完美,而是去不断还原修改出最真实的个人。

在属于钟望星的画纸上,许愿花了半个月,依然只停留在简笔画的阶段,中间始终有层渗透不进的壁。

这层壁,就是瑕疵。

“……可能是他的家人吧。”许愿笼统道。

“那就更好办了。”

许愿受不了了:“你能不能说实际点,这也好办那也好办我还问你干嘛?”

“不是,这真挺好办的。“余子絮说:“你去一回他家不就行了。”

“去他家?”

余子絮说对:“你找个借口制造个机会,去一次他家,就算他不是本地的,一个人住,家里总该有点蛛丝马迹吧,没有你也不吃亏啊,难道你不想去钟望星家看看?”

余子絮阴恻恻的笑已经证实了许愿的答案,心猿意马地跳过了回答这步,在脑海中做起了战略部署,把给他出谋划策的军师弃置不顾。

余子絮也不烦他了,出房门前还顺了袋他的泡面走:“厨房泡面没了,我拿你一袋火鸡面啊,对了,你最好吃点感冒药。”

许愿两眼疑惑:“为什麽?”

“我进来的时候你房间空调16度,冷得我打哆嗦,我还以为自己英年猝死进了阎王窝了,温度给你调高了,但你还是吃点药预防一下吧。”

“哦。”

许愿没当回事,心里有事也没再睡着,胡思乱想半小时后下了地,画稿直到天亮才沾床。

不听舍友言,吃亏在眼前。

事实证明,余子絮这波预判是準的。

许愿迷迷糊糊打喷嚏把自己给打醒了,紧接着就是鼻塞咳嗽吵得不行,虽然不发烧,但也膈应人,起得比闹钟还早了一小时。

为时已晚地吃了药,洗漱完,许愿去了店里,正好碰见有位骨瘦嶙峋的爷爷,从店里一趟一趟地拖出他们装过原物料已经没用的纸箱撂在地上,估计是收纸皮的。

还未到上班时间,许愿在休息室放下包,拿起自己的杯子站到收银台前,咧嘴鼻音厚重地要杨灿做杯冰的奶茶来喝。

刚一準备加冰块,身后的许愿猛不丁打了个喷嚏,还吸了好几下鼻子,旋即这铲冰块就被杨灿无情抖掉了,三下五除二重做了杯常温。

架不住杨灿的话少脸臭,许愿获得了一杯他许久没有喝过的常温奶茶,优哉游哉地在店外看爷爷叠纸皮。

在纸箱侧面一锤,纸皮受力往里陷,肿大苍老的指头就能轻松撕开底部的胶带,从立体塌成一张张平面,快速又省力。

许愿悄悄学到一招,坐台阶上问:“爷爷,您这纸皮收多少钱一斤啊?”

爷爷就地取材地扯下纸箱上柔韧的白色打包带,摊在地上,把拆好的纸皮放在上面用体重压紧,粗粝无比的双手可以无视掉打包带两端的坚韧锋利,边打着结边空出一只手,笑着对许愿捏起三根指头抖了两抖,是数字七的意思。

许愿险些被奶茶呛到,吃惊道:“七块钱一斤!”

这麽多!那他们店每个月光纸皮就能卖不少钱吧,爷爷再一转卖,肯定还能更多。

要不他也考虑一下这个行业?兼兼职?

可爷爷急了,没了笑容地慌忙摇头,松掉手中系一半的结,更用力固执地沖许愿比着那个七的手势,嘴里全是咿咿啊啊不成字句的急切音节。

像是被榔头在他心上狠狠敲了一下,忽然就什麽都懂了。许愿挑眉恍然大悟道:“噢!七毛钱是吧?”

爷爷重重点头,神色松弛下来。

许愿给他比了个OK:“可以可以,谢谢爷爷。”

捆好几扎纸皮,爷爷从骑来的破旧电三轮上拿出一杆带鈎带秤砣的老秤,鈎住打包带一提,撸动杆上吊着秤砣的细糙麻绳,重量跃然在刻度间。

许愿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舒爽冷气,是杨灿推门出来了。几步路过他,上前抓住爷爷手中的秤杆,取下铁鈎上的那捆纸皮说:“不是说不用称了吗?没多少。”

原来,纸皮是送给爷爷的。

那许愿问的那些,是不是让爷爷会错意了?以为他们反悔,不送要卖了?

他心疚地放下杯子,下台阶一手一捆纸皮地帮爷爷提到三轮上,说:“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爷爷您别和我计较,我是新来的,不懂事。”

爷爷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着微微含胸,双手合十向他们晃了晃表示感谢。

许愿不由自主地也双手合十,弯着腰嘴里碎碎叨叨:“没有没有,不用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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