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4)
作者:于悬
许家和雷厉风行地扯开窗帘,掀起床尾的被子,露出里面睡得大开的双腿,拧住脚趾就是一扭,叫醒效果立竿见影。
“嗷!”
许愿疼得下意识一蹬腿,不用睁眼也知道这种损招出自谁手,睡眼惺忪道:“……许公公,你来干嘛呀,不用伺候苏佛爷了?”
许爸像是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跨到床头,嗖的一下拔出许愿头下的枕头,“来什麽来,你睡糊涂了吧,赶紧起床,面试要迟到了。”
许爸风风火火退出房间半晌,许愿都没想明白自己听到的。
什麽叫面试要迟到了?
他都上班一年了,怎麽又要面试?
他失业了?他怎麽不知道?
许愿觉得自己与什麽脱节了,又想不起究竟是什麽,最终鑒定为:他爸上年纪了。
迷迷瞪瞪出了房间,路过厨房时,许愿看到中岛台边不仅坐着许家和,还有位令他闻风丧胆的中年女人。
衣着考究,面容精致,常年脖子上系着花色不一的真丝方巾。
几乎是条件反射,许愿瞬间板正了自己直冒冷汗的背,挺拔起身姿,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弯眼扯嘴角地乖巧道:“妈,早啊,吃药了吗?”
这不是句大逆不道骂人的话,苏怜许多年前就做过甲状腺切除手术,万幸是良性,不幸是她必须得靠优甲乐终生代替失去的甲状腺来维持相应的机能运转。
不可逆,一辈子。
他和许家和,就是会行走的苏怜服药专用闹铃。
自带气场的苏怜喝着牛奶,眼都不擡地划拉着手中平板看设计图,语气淡然道:“嗯,洗漱完来吃早餐。”
“好咧。”许愿闪身去到卫生间:“马上就来!”
一旁的许爸只敢在心里编排许愿:出息。
如果说许愿这叫纯天然的血脉压制,那许家和这种,就是病入膏肓的妻管严。
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咳咳咳咳……”卫生间陡然传出许愿一惊一乍的咳嗽声。
外头的许爸啃着油条,完全没当回事,“刷个牙都能呛到。”
许愿是刷牙来着,就跟平时一样,挤牙膏,含口水,牙刷往里怼。
那为何他一个擡头,镜子里的自己又顶着一头红毛啊?!
为何如此啊?!
上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发色,还是一年前。
那时候,他喜欢的动漫人物大多都是红毛,耳濡目染下,他才选了这个颜色,过了一把中二瘾。
本来一切都还在正常轨道上,染出来效果不错,也很给颜值加分,但他忘了还有褪色这件事,让许愿深刻明白美好的事物总是易逝的。
还逝得很……五彩斑斓?
即便是这样,许愿也能忍受,可他们家苏怜苏佛爷不行,每每见到许愿像顶着一个渐变色的拖把在她面前乱晃,她就强烈觉得自己的审美正在遭受非人的虐待,随时可能崩盘。
端着慈母的身份,苏怜才没有抄起许家和的修枝剪给许愿一刀咔了,只是立马下单了一款名叫一梳黑的染发膏。
这款産品,它主打遮白发。
在苏佛爷不可撼动的淫威和监工下,许愿换回了黑发,简直黑到发亮。
看着镜中颜色还算纯正的红发,许愿一口泡沫噎进了喉,呛得猝不及防。
丢下牙刷扒在镜子前,瞪大眼睛仔细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睡糊涂了。
许愿的长相略偏幼态,五官清秀,不算多立体。
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同事说他有奶膘,跟他尖小的虎牙像是配套,但凭着这张脸,他确实招了许多亲戚邻居的喜爱。
眼睛也更葡萄似的,圆润清澈,青涩的少年感溢满眸子,使得人们常常误会他的年龄。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稍觉干枯的手感很是真实。
因工作看了一年显示屏的视力不仅没什麽问题,反而还有点更甚从前的意思。
蓦然间,那份脱节的空缺印入脑海。
他不是要去聚餐吗?怎麽回家了?
他想过有喝酒喝断片甚至做梦的可能,但都不能解释这个发色的由来。
唯有一种最荒诞的可能,屡屡被许愿在心中推翻,又屡屡冒出头。
面试,发色……
这些或许不是“又”,而是正正经经的第一次!
在他曾经的2022年?!
许愿难以置信,扶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奔回房间。
床头柜上,一部手机倒扣着,壳上图样是他奉为此生最爱的动漫角色,懒羊羊。
这不是他“现在”在用的手机。
许愿已经认出,但他还是不死心地翻过手机,清楚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日期给自己荒谬的想法盖棺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