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39)

作者:于悬


“别说气话。”

钟望星替他向店员道了歉,想问商场的监控室在哪,许愿却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什麽新开的游乐场或者玩具店?”

“有,在地下书店边上,有家才开业不久的玩具反斗城。”

道了谢后,许愿口是心非地找去了玩具反斗城。

知道许蔚然是自主离开时,许愿镇定了许多,又或者说是气性大了许多。

偌大一个玩具反斗城,进门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许愿有种似曾相识且不太妙的预感。

找过几排货架没瞧见人影,没想到这小孩自己出现了。

面对面的,从一个货架里拐出来,小脸委屈巴巴还有点怯懦,身后跟着好几个穿相同工装的工作人员,人手抱着一个包装被拆得稀烂的玩具。

这画面,是要奔赴哪个刑场的押解现场?

十分钟后,还是那个熟悉的长椅,只是多了些街头艺人的音乐声。

许愿抱肘倚站在侧,眼神冷漠地盯着蹲伏在长椅边埋首写字的许蔚然。

在他眼前,架着许愿的手机,界面是百度出的欠条模板,他要做的,就是把许愿在玩具反斗城被迫消费的金额连着这个欠条模板一起誊写到自己的方格作业本上。

“七百五十九,你家七是笔直的啊?一个弯没有。”

篡改金额的小九九被一眼识破,许蔚然原本就快散架的字写得更扑朔迷离了,撅着个向下垂的嘴,眼泪水就在眼眶边摇摇欲坠了。

“不準哭!”

许愿一指逼退他惨兮兮的泪水,摆出一副许蔚然不敢擡头看的黑脸训道:“你有本事就去告状,跟婶说你厉害了,人堆里乱窜,一毛钱没有的跑去人家店里当土匪,我看你说不说得出口。”

许愿还是答应替许蔚然保守秘密,不让他父母知道这件事,可教训不能没有,自己被吓起来的气也不能不出,于是就给钟望星上演了一场七岁男童痛写巨额欠条的精彩大戏。

就坐在许蔚然作业本旁边,手里大袋小袋提着玩具,很没有同情心地想笑。

心不甘情不愿地写完满满一纸鬼画符并签上大名,许愿检查无误后撕下这页拍照留底,对折着纸张阴阳怪气道:“可以啊我的弟,七岁的年纪七百块的外债,与日俱增算是被你玩透了。”

“那就这样定了,今年的压岁钱作为利息你就不能再问我要了,你还得把你的压岁钱分七百五十九给我,清楚没?”

许蔚然蹲成小小一团,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许愿会撬不开他的嘴?作势举起手机道:“不清楚那就找我叔来给你算算。”

“清楚啦!”这一声涵盖了太多情绪。

许愿心满意得地长嗯了一声:“我给婶婶发过信息了,她过会就来……”

“蔚然!”

说曹操曹操到,接他的人来了,提着包向这边走。

可能是怕许愿反悔不给他保密,许蔚然背起根书包带子就跑过去了,拉着频频回头要和许愿道谢的母亲匆匆远去。

维持严肃风纪的钟望星终于可以笑出声,“他玩具不要了吗?”

许愿把欠条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坐下说:“怎麽可能不要,带回家他不好解释,过几天等缓过劲了会来找我的。”

“你弟弟挺好玩的。”钟望星把玩具放在脚边空地,靠倒在椅背上。

许愿没被发现地与他挨近了点距离,也模仿他这麽肩并肩地赖在同一张长椅上,今日首次内心得到安宁:“好玩的时候是真好玩,讨嫌的时候也是真讨嫌,小孩子嘛,就是这样。”

商场正门的歌唱声不见其人的婉转而来,隐约能听出翻唱的是傻子与白癡乐团的象牙舟。

许愿问他:“哥家里就你一个吗?有没有兄弟姐妹?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吵?”

身边的人沉寂了很久,放空的瞳孔里有难辨的涣散,声音很轻:“有个姐姐,亲的,我们……很少有过争吵。”

这就算回答完了。

没有后来,没有许愿那样小作文般的词藻与故事,没有聊天中的你来我往,许愿不知道他是没什麽可说,还是不愿说,但这是钟望星首个提及的家人,许愿想知悉更多。

可钟望星不想了,离开长椅,“我叫的车快到了,先走了,再见。”

他说谎了,许愿不能以自己时刻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为理由,去揭穿他。

许愿当下能做的,就是叫停他,望住他光影朦胧的侧颜,一成不变地说:“记得定晚班的闹钟,明天见。”

“明天见。”钟望星遗落下仓惶一句。

乘上在路边拦的的士许久,钟望星看到了许愿发的朋友圈,有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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