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234)
作者:于悬
再回到现实时,窗外的阳光已去到了山的另一面,都是可以吃晚饭的时候了。
考虑到赵慧莲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们把房间恢複成了原来的布置,準备开溜。
抱着不属于钟望星房间的台扇和插线板刚下到一楼,命运就跟他们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赵慧莲没声没响的回来了,走出钟奶奶的房间就和从楼梯口拐出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三人一致愣住了脚步,谁都没意料到谁。
是钟望星率先挡住赵慧莲对许愿的横眉怒视,她只能忍着不忿,指了指钟奶奶的房门让他们噤声,示意着有话出去聊。
屋外,钟望星让许愿先回车里等着,自己去到赵慧莲身边。
赵慧莲在空地里晒了干菜,铺在几筐圆形的竹簸箕上,怕鸡偷吃还特意支高了。
眼看太阳要落,钟望星帮着一起往里收。
“还回来干嘛?”赵慧莲抓起一把干菜瞧着状态,就是没给钟望星正眼。
明显还气着呢。
钟望星说:“来看看我姐。”
赵慧莲茫然了几秒,才记起今天是什麽日子,“看完走啊,还进什麽屋。”
钟望星觉得自己大概说什麽都是没用,索性不作声了,闷头端走那筐被赵慧莲检查过的干菜。
再回来想接着收下一筐时,赵慧莲又说:“齐家的席还没散,我们为什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钟望星擡头听她讲为什麽:“你晓不晓得今天在齐家,那些人是怎麽在背后说你的?你让你奶奶怎麽受得了。”
“……那她这会儿还好吗?”钟望星看向老人家房间的窗。
“你要是真的关心,就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赵慧莲抢走他手里的活,不让他碰自己的竹簸箕:“我告诉你,你别指望我会同意你们俩,这事过多久我都是这个态度,没得改。”
“我知道。”钟望星从没抱过此等妄想。
赵慧莲叫他滚,他也只回了句保重身体,就要走了。
上车前,他还是停了下来,回头道:“妈,以后姐的忌日,我就不回来了……”
“随便你!”赵慧莲想也不想,出口便是气头上的绝然。
钟望星不紧不慢道:“我不在这一天回来,因为她希望山骨村可以遗忘她。妈,我们都清楚的,她没有快乐过。”
而今抔土一座,那些如不了愿的,也总该如愿了。
赵慧莲像是被钟望星撬动了她心底久不能拔除的刺,“你是在替她怪我?”
“我没这个资格。”他说:“我享受了你能给出的最好,没资格替她发言。”
“那你什麽意思?”
望着已然面露愠色的母亲,钟望星的眼中仍旧有温情:“我是想说,我还是钟望星,还是你的儿子,这一点不论多久都不会变。”
以前的,他谁都不想怪,好坏也无关未来了。
“过去,我总害怕我们之间会有争吵,可只要爱,这些其实很难免,就像现在这样。我在乎许愿,也在乎你,我不信我非得取舍,你们就是同样重要。”
黄昏要来了,乡间的阳光不再那麽炙热,因此複活了一大片蝉鸣与蛙声。
钟望星说:“妈,我下一次回来,不为别的,只是回家,回家看看你,看看奶奶,到那时,你会不会原谅我一点?”
赵慧莲终是别过头,没有作出任何答複。
自顾自地假装忙碌了一会,她听了车辆啓动,轮胎滚压上土路沙石的声音。
钟望星走了。
他注视着后视镜里的房屋,直到就快看不见家门时,有个心口不一的小小身影出现在其中,孤寂地驻足了良久。
车外的景色在匀速倒退,山田,炊烟,云天,还有鸟群。
他好像很久没有这麽纯粹地看过山骨村了。
途经一个带着草帽的男人,提着水桶和钓鱼竿,钟望星猜到他从哪来,一时兴起,和许愿说:“前面那个岔路我们右转吧。”
不问目的,许愿应道:“好。”
跟着钟望星的口头导航走,他们把车停在了水库边。
剩下的路,车开不进去了。
水库还是那个老样子,两边的杂草长得老高,钓鱼的人也有,就是没什麽小孩了。
因为村里没小孩了。
跟随小时候的记忆,钟望星带着许愿走上了那条当年他学自行车的水泥道。
水泥道比他印象里的多了很多或长或短的龟裂,顽强的野草从缝里冒出了生机。
许愿吹着从苏怜车里翻出来的手持小电扇的风,避让着跨过又一排野草,与钟望星携手并肩,“好清静啊,感觉在这度过余生也不错哈。”
钟望星存疑地看向他,许愿又说:“前提是我离得开外卖,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