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232)

作者:于悬


他们几个小时的车程也就为了这短短的十分钟。

许愿是个很怕热的人,搁平常,他刚一下车,走出凉爽车室就会要对这能烤死人的气温发牢骚,今天却没有只字怨言。

钟望星见他汗流不止,只想让他早点回车里凉快凉快,拉开车门说:“感觉你都要融化了,赶紧上车降降温,别中暑了。”

“不至于,我还行。”许愿抹掉直往下滴的汗珠说:“都到家门口了,不进去吗?”

钟望星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说:“算了吧,家里也没人。”

“就是因为没人才方便啊。”许愿一把关上车门:“要是你家里人都在,我还有什麽参观机会?”

怀着那场仓促历经了钟望星一生的梦重入山骨村,这里的一草一木于许愿来说,都多了种素未谋面的熟悉感。

他跟随着钟望星的视角见证过这个村庄,这个家的变迁。

但那都是过去,远比不上当下。

“参观?”钟望星说:“可这就是一栋老房子……”

“多老我都有兴趣。”许愿推着钟望星转身,向前,停在门口:“快,掏钥匙开门。”

钟望星还是遂了许愿的意,放他进了屋,任他直捣位于二楼的房间,自己则不慌不忙地在楼下找了台还能正常运作的台扇。

把台扇提到房间时,许愿正背着手,高仰起头望着木制天花板上的窟窿。

“干嘛呢?”钟望星把台扇连入落了灰的墙上插座,“快过来吹风。”

许愿纳闷地坐过去:“哥,你这洞下雨不漏吗?”

“雨大的话就会有点。”钟望星把台扇转出的风完全朝向许愿:“一直没找到时间补。”

许愿显然被热到极限了,一吹到风就彻底松懈了下来,慵懒地哦了一声后,半分形象不要地掀起被汗湿的刘海,软伏在桌上和不停旋转的扇叶面对面。

这仿佛一推就散,绿不绿蓝不蓝的年迈方形台扇救了他的狗命。

听台扇哒哒哒的响了好一会,许愿好歹是活过来了。

血条刚恢複一点,就问钟望星:“我刚刚翻了一圈,你没有留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吗?”

钟望星回想道:“好像是有的吧,但很少,而且应该在我妈那。”

那许愿怕是没什麽指望能得见了。

“好吧。”许愿沮丧地低下眼:“当我没问。”

钟望星笑着压下许愿那撮被台扇吹起来的呆毛:“你想看我小的时候,不是照片可以吗?”

“有视频?”许愿熄了的眸光又死而複生了。

“怎麽可能。”钟望星起了身,走到衣柜前:“当时村上没几家有录视频的条件。”

最好代表回忆的,也就只剩一些物件了。

赵慧莲把那些统一收在了衣柜上的樟木箱里。

不用另外踩高,钟望星踮踮脚,擡一擡手就能搬下来。

樟木箱被放落在地,久未挪动过位置,箱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许愿蹲近问:“这啥呀?”

“我以前用过的东西。”

钟望星打开箱子,平铺在上的灰尘轻飘飘的滑落而下:“太久了,具体有些什麽我也记不清了。”

许愿两只手扒着箱子边缘:“我看看。”

没有玩具,大部分是衣服,小小一件,都是很朴素的样式,都沾染着木头的味道。

钟望星说这些衣服多数都是赵慧莲在厂里踩缝纫机亲手缝制的。

童装下面还埋着一堆书和书包,赵慧莲舍不得丢,总觉得留着就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这一收,就是这麽多年。

许愿随机抽取出一本钟望星的作业簿,阴阳那上面成排成排都是一样的汉字:“噢~哥也有字丑的时候啊。”

钟望星抽走本子合上:“我还能一出生就会写字啊。”

“对对对,有道理。”

许愿像寻宝一样接着挖,大概地阅览了几眼十几年前的小学教材是个什麽样,又在旧书包里发现了一个黄纸皮的本子。

他以为这就是钟望星又一个平平无奇的作业本,随后他在封面的背面看到了真正主人的姓名——

钟招娣。

上一秒还聒噪个不停的人下一秒顿然闭麦,很难不引人注意。

钟望星问他:“又找到什麽了看得这麽专注?”

他们挨得很近,钟望星问话的同时目光下移,那个名字就正正好进入了他的视线。

许愿连回答都省了,空气有过那麽几秒的静。

“原来它在这啊。”

钟望星语气里的失而複得混杂着一些隐晦的情绪,像胆怯,又像怀念,于是始终没敢从许愿手里拿过那个用意不明的本子。

他说:“她死后,遗物被我妈越理越少,我偷偷留下过一小部分做念想。我没看过,时间一长,也很少再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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