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207)
作者:于悬
“手疼?”钟招娣低头去查看。
这小子是右胳膊撑着落了地,手肘、臂膀还有手掌根都不幸遭了殃,全都是沾着细小沙石的擦伤。
手肘处的摩擦最为严重,还往下流着血。
“天吶!”杨麦锁着眉,一脸疼在她身:“咋摔成这样了?”
钟招娣的表情也好看不了几分,并不温柔地给钟望星抹干摇摇欲滴的眼泪:“先别哭,你动动手,试试会不会痛。”
钟望星咬着唇,憋着泪,活动了一下手臂关节,吸着鼻子说:“里面不痛,外面痛。”
“那就没什麽大事。”钟招娣挽起他说:“走,去镇上的卫生站看一下。”
怎料钟望星一听到卫生站三字就赖在地上死活不走了:“不!我不去,我没那麽疼了,不去卫生站。”
“不疼也要去,摔得这麽髒,不找人处理一下会更严重的。”
“不会的,我自己可以处理。”
钟招娣有些恼了:“你怎麽处理?!你晓得什麽呀就不会?你起不起来?”
“我不!就不去!”
钟望星从未如此和钟招娣对着干过,是杨麦插不上嘴的犟,也不哭了,就垂着头犟。
钟招娣耐力见底,目光冷冷盯了钟望星一会,不再多费唇舌:“行。杨麦,别管他,直接拖走。”
“拖走?”
杨麦还懵着呢,钟招娣就上手了,野蛮提起钟望星就往前拽。
奈何钟望星太能扑棱,即便在身高体重上讨不到便宜,也让钟招娣行进艰难,使出吃奶的力对抗她:“我不要去卫生站!求求你了姐姐,别送我去卫生站,我真的不能去,真的不能。”
“有什麽不能的?会要你的命吗?擦破点皮就又哭又闹,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我是……”
“是什麽?你还会怕人笑话?”
“我不怕被人笑话!”
钟望星莫名来劲,挣开钟招娣:“我是怕你被爸爸打。”
钟招娣凝滞住坚定向前的步子,错愕地回过头。
水库中孩童戏水的欢笑声不绝于耳,钟望星说:“四岁那年我发烧,爸爸就用枸骨树枝打过你,但那是我自己不懂事,非要跟着你出去玩雪,后来你讨厌我,不跟我讲,晚上躲在被子里哭,这些我都知道。”
说着说着,他挪步上前,用他还完好的手去勾钟招娣的手指,要哭不哭的:“姐姐,我不想你讨厌我,不想爸爸打你……我是不是又弄砸了?”
奶奶告诉他,那叶片尖头带着刺的枸骨树枝连飞禽走兽见了都会绕道走,抽在人身上,就像是被无数刀片划过,密密麻麻的刺痛。
奶奶还告诉他,这没什麽,谁家墙上不挂一把犹如戒尺的枸骨树枝,村上不听话的小孩都是这麽打的。
可不听话的是他呀,挨罚的怎麽能是姐姐呢。
通过钟望星磨磨唧唧的这两步,钟招娣才察觉他腿上也有伤。
“这还用问吗?”
钟望星头压得更低了,她嘴上也不留情:“除非你能长袖长裤捂到伤口长好,不然瞎子也能看得出来,你摔了。”
钟望星的自责并未让她舒心多少,枸骨树刺刮过她背的疼仍记忆犹新。
她问出了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钟望星,为什麽我弟弟会是你这样的人啊?”
我是讨厌你,而你为什麽总有本事稀释掉我对你的讨厌?
自两年前的那个冬日起,她便不再像只寄生虫一样,依附于钟望星身上那自以为有她一份的爱了。
这个家没那麽需要她,认清这一点后的每一天她几乎都在想,自己出生在钟望星之前,到底算幸运还是不幸?
她可有可无轻如鸿毛的价值被捆绑在钟望星的人生里,相应的,她也为了自己的将来装糊涂装乖巧,利用着钟望星对亲情的珍惜。
都到这样冰冷的地步了,她怎麽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被彼此间那该死的血缘打败?
钟望星哪能给得出什麽像样的回答,对不起就是他能说的全部了。
“谁要你的对不起。”钟招娣蹲下身,拍走他裤上的灰土:“就没见过你这麽蠢的人,爸爸做事的地方那麽远,他怎麽打得到我?等他回来,你伤都好了。”
“那妈妈……”
“你什麽时候看妈妈动过手?”
赵慧莲只会冷漠的地目睹父亲的所作所为,最后再摇摇头失望地丢过来一句“你怎麽这麽不听话呢”。
“她最多只会骂我一顿。”钟招娣站起来说:“但我也不想被骂得太惨,随便你编个什麽理由,总之今天,你没有和我在一起,伤是你自己滚出来的,听到没?”
钟望星真的是踩着她的话尾应的:“听到了,我就说是我走路不小心踩空了,和姐姐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