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190)

作者:于悬


“……对不起。”

除了这个,钟望星好像没有别的可以说了,他辜负了这个家的所有。

他没理由哭。

眼泪都是赵慧莲的,唯有错,是他的。

于是后来,面对赵慧莲压抑多年无人可诉的委屈与牺牲,钟望星只是垂着头站在原处。

刮骨的冷风吹乱他的黑发,眼眸黯淡,他的嘴里只有对不起。

对不起母亲的没日没夜。

对不起父亲的省吃俭用。

对不起奶奶的病痛难忍。

还有……姐姐的那条命。

“我当年不顾死活把你从通山渠里捞上来,就是让你这麽气我的?我死了一个女儿也要救你,就是让你这麽气我的?”

“……钟望星,你就是这麽对我的!?”

姐姐……

钟望星眼眶发红,话语声如梦呓一般轻:“妈,如果姐不是钟招娣,我不是钟望星,你还会爱我们吗?”

“你不是钟望星还能是谁?你姐吗?”

致命的话锋沖口而出,像离弦的箭,不可挽救:“你要是你姐,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她毫不留情地把钟望星一脚踹进万丈寒潭,将他最后一抹自欺的希冀碾作齑粉,向他宣告,没有钟招娣的死,就没有钟望星的生。

钟望星的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

慢慢的,风停了。他像放开了一切,放开腿侧的拳,指节仍受躯体化影响,抖如筛糠,额前过长的发丝下那双眼空空如也,沉寂得吓人。

他什麽都没说,弯腰去捡地上的物品,一个一个盲目地塞进背包。

再被赵慧莲连包夺过,命令道:“别想再去中临,跟我回家。”

怕钟望星跑,她又说:“不然,我也下去找你爸去。”

他照做,都照做。

赵慧莲要他交出手机,他就给,不準他碰自己的任何一件行李,他就不碰,让他走在她前面,他就不离开她的视线範围。

行李箱轮滚动在水泥路上的声音一直响到了封锁钟望星的家中。

没关系

钟望星又一次失联了。

七点多时,许愿还收到过钟望星的“早上好”。

他回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随着时间推移,他越发恐慌地砸过去许多短信和电话,也去了高铁站等到近晚饭点,没能等到。

钟望星比断了线的风筝还狠,人家松手起码还能瞧见个慢慢没了的影。

他一松手,直接原地消失。

在许愿家拜年的余子絮打来电话,问他人接到没有,什麽时候能回来吃饭?

许愿在电话里的声音听着很不安:“余子絮,钟望星好像出事了。”

余子絮脸色一变,立刻起身,佯装无事发生地离开他妈和苏怜的畅谈圈。

寻了一块稍僻静的角落,他立在落地窗面前问:“怎麽搞的?出什麽事了?你人还好吗?”

“我没事。”

许愿坐在回家的的士上,心却没一刻是安定的:“是钟望星,他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回我短信,不接我电话,高铁到站一个多小时了我都没见到他人。”

“余子絮,你说,他是不是……”

“别瞎猜。”

余子絮斩断他危险的脑补:“这才失联半天而已,他这麽大一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先回来,有什麽事我们见面再说。”

要是余子絮如许愿那般,知晓更真实的钟望星,或许他就不会这麽说了。

回了家,草草跟一大家子人用完饭,许愿余子絮回到房中。

看着许愿不停拨打钟望星电话又不得接通的焦心样,余子絮拿走他的手机,理智道:“打一两个不接就可以了,人家是关机,你没听到吗?”

“可他不会无缘无故不……”

“我知道。”余子絮说:“他不会无缘无故不接你电话。那关机也有很多理由吧,没电?手机有问题?你为什麽一定要往最坏的结果去想?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杞人忧天了?”

“我……”许愿欲说还休:“你不懂。”

“我还真不是很想懂。”

但余子絮懂许愿不会就这麽坐以待毙:“那你想怎麽办?”

许愿即刻翻箱倒柜收行囊:“我要去找他。”

余子絮一脸水波不兴:“你知道他老家在哪?”

“知道,我看过他身份证,记下来了。”

好家伙。

余子絮又问:“怎麽去?春节假期,又这麽急这麽远,你能搞到票?”

“不坐车,开车。”

余子絮挑眉道:“你有车?”

“偷我妈的。”

余子絮冷笑道:“别搞笑了,你又没驾照,开个鬼的车。”

许愿翻抽屉的动作一止,慢腾腾地回过头,意有所指地朝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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