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133)
作者:于悬
“好吧。”
余子絮在参加公司同事聚餐,偌大的家里只许愿一人,就很容易想钟望星,分开没多久也想,通着电话也想,“医院晚上几点收手机啊?”
“八点半。”钟望星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就两个小时。
许愿嫌短,嘴上却不表示,信口道:“特意播报倒计时,哥的意思是这两个小时都不会挂我电话喽?”
钟望星没想那麽远,接话也接得很给许愿脸面:“要是你聊不烦的话。”
“这话你说的啊。”许愿扯过卡沙发缝隙里的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为通话时长续航。
“嗯,我说的。”
许愿说:“曲医生下午来查房的时候说,今晚要给你做睡眠监测,那机器看着挺複杂的,要在身上绑一整晚,你会不会睡不好啊?”
钟望星对这项检测不陌生:“多多少少有一点,挂着线和仪器就不太好翻身,仪器本身也有一闪一闪的光点。”
“要测好几晚呢。”许愿挂虑钟望星脆弱的睡眠。
钟望星仿佛当成了家常便饭:“对,这样会更準确些。”
“没事。”
许愿告诫自己不可以在钟望星面前忧心消沉,那是大忌,“你就当它们不存在,什麽都别想,天很快就会亮。”
怕开解不到位,他添补道:“不行你就想想我,想想黑夜过去后我会带什麽好吃的来看你。”
慢慢地,他又觉得这话说得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底气在钟望星的缄口不言中渐失:“还不行的话……”
“好。”钟望星药到病除,一句话就治好许愿的不自信:“那我就想着你。”
许愿愣了两秒,持着手机屏幕乐呵呵:“想吧想吧,给你想。”
他们没能聊到目标时间,因为钟望星要在医院制定的洗漱时间过去前完成洗漱。
次日早晨九点,签好治疗知情书,符合禁食要求,做足一切医疗準备的钟望星被医生领进了无抽搐电休克的治疗室。
他躺上治疗床,心电血氧在监护仪里波动,全麻的药水推入千疮百孔的静脉,面部被扣上氧气面罩。
曲医生发出供氧指令:“放轻松,準备好了就深呼吸。”
耗光自己的勇气来克服对这项治疗的畏怯,钟望星拧着双拳遵从指令,大口吐纳。
氧气和麻药搭配进行,同时输送到钟望星体内。
曲医生赞扬道:“很好,现在自己计数,要念出声。”
“一……二……三……四……”
不足十秒,钟望星就意识晕沉,声音渐弱。
天花板上白炽灯的光亮和围着他的医生护士的五官都散得模糊虚幻,治疗室都在光怪陆离地下坠。
中枢神经彻底落入药物作用前,他只捉得住许愿在治疗室门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会等他出来。
贴在右侧颞部的电极贴传递出的电流刺激时长很短,特别短,治疗占不了多久。
但醒麻醉,钟望星用了二十五分钟。
他首次做完电休克时,整个人无异于报废,是在病房里见到的曲医生。
时隔几年后的今天,他意志尚存星点,在治疗室混混沌沌地听到曲医生喊他的名字:“钟望星?钟望星醒了没有?能听见我叫你吗?”
曲医生通过钟望星无法发声,瞳仁涣散的精神状态要来了轮椅,同另一位医生把钟望星和盐水的输液袋一起慎重擡上座。
治疗室门向里拉开,许愿看到钟望星仿若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被推出来,来不及心疼,就亦步亦趋地跟随轮椅上楼回到病房。
把钟望星安置在挂着禁食禁水提示牌的病床上,曲医生跟许愿说:“他的麻醉完全醒还要一到两个小时,这期间就让他睡,也许会有短期的不适症状,太过激烈时就按铃。”
“为了防止坠床,我们会采取一定的约束手段,护士每隔一段时间会来查房,你也要看着点。”
许愿频频点头:“我会的,谢谢曲医生。”
医务人员繁忙地撤出病房良久,钟望星还偏着头不肯睡去。
许愿与他建立不上沟通,撩开他眼帘前的发丝,眸中空洞无神,温柔道:“结束了,哥,你睡吧,睡着就不难受了。”
钟望星木讷得不像活人,一个眼神的变化都不曾有,把许愿深深隔绝在外。
许愿做过的功课里涉及过MEXT的副作用,和声细语地问道:“哥,你还认得我是谁吗?我是许愿,我在陪着你,你能感觉到吗?”
电休克搅得钟望星记忆浑沦,碎得一片狼藉,有的蒙尘,有的扭曲,现时的他还无力重组,受本能所驱地呢喃出心底的那个人:“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