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半树的你(122)

作者:于悬


这个俱乐部是慕川的,除非想游上几个来回,否则他本人来得很少。

时逢夏季,游泳又是这个季节最好的消暑运动,俱乐部生意好,慕川就来看上几眼。

在俱乐部门口接上许愿,慕川带人去到内里一个装修风格很工业风的宽绰休息室,开冰箱问他要喝什麽。

“不用,我不渴。”许愿急于得到答案:“你知道钟望星去哪了吗?我打他电话一直关机。”

慕川在冰箱里翻翻找找,就是不看许愿:“他老家亲戚生病住院,估计这一个月都不会回来了,手机……可能没电了吧,怎麽?你找他有事?”

又是这个回答,谭瑶就算了,慕川也这麽说。

“到底是他家亲戚生病住院,还是他自己?”

慕川怔住规整冷藏层酒水的动作,被许愿堵着盘问:“市医院心身医学科,他是不是在那?”

慕川真的没有收拾东西的习惯,纯纯是不会撒谎。

反正也瞒不住许愿了。

他自暴自弃地抓出一罐珞珞会喝的度数不高的起泡酒,坐到纯黑的真皮沙发上,将冰凉罐身立在集装箱茶几上就不管了,“你不会要看着我的后脑勺和我聊吧,有点恶心。”

许愿也坐到沙发一侧,面前正好放着那罐起泡酒。

不知要从哪说起,慕川揉两下发痒的鼻头,问:“说之前我还是得问一下,你对钟望星的喜欢是一时兴起吗?扒了皮就不认人的那种?”

许愿不由诧异,他的感情是几时形成文字刻在脸上了吗?怎麽谁都看得这麽透彻?

慕川品出许愿表情里的意思,提前说道:“别问我在哪听来的,你就说,是不……”

“不是。”许愿毅然决然道:“或许一开始我是因为他的长相有了好奇心,但我不会只凭好奇心就懵懵懂懂花上自己好几年的时间。”

好几年?

慕川暗自惊道:看来钟望星那家伙还是没掂量清楚自己在许愿心中的分量啊。

“其实我这麽问,是为了你们两个好。”

慕川顿了几秒,才说:“钟望星是在住院,他有很严重的焦虑症和抑郁症。”

来时路上,许愿给自己做的许多种心理準备。

而今霎时脆弱如纸糊,不堪一击,慕川轻轻一戳就破,撕裂防线,徒手搅进心髒,疼得他不认识什麽是疼了。

“很久了,我高中认识他的,到现在有十年了。他的病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远比你想象得多,所以你如果是心血来潮看上他的,就早点死心吧。”

怎麽想象?许愿压根就没法想。

他反驳不出一个音,紧捏着起泡酒薄而凉的金属材质,钉坐在原处。

“额……这我要怎麽跟你说呢。”

慕川在心里梳理一遍那段斑驳发旧的青葱高中,“高中一开学我们就在一个班,还被分到一个宿舍,和他做朋友也不累。”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太稳了,老好人样,没什麽少年气。于是我扯着他跟我练跆拳道,烦他,挑衅他,摔他,给他一件好玩有动力的事做。”

“这样的日子到高二就慢慢消失了。钟望星的身体开始大小毛病层出不穷,透不过气,手脚发凉,然后就是心慌胸闷,最严重时还会有窒息晕厥,光他藏不住被我撞见的次数都叫得上频发了。”

慕川说的发病症况,许愿见过。

第一次去钟望星家,在天台的秋千长椅上。

他很早就见过了。

那麽近的距离,可他错过了,被钟望星用一朵花糊弄过去了。

许愿,蠢死你算了!

他痛悔地听慕川说:“没谁体虚亚健康能夸张成这样。细思极恐,怕他得了什麽要命的绝症,趁着周六放假我马上带他去了医院,那手忙脚乱的样,挺傻逼的。”

“年少无知,我俩谁都没往心理那方面想,也想不到那去,在分诊台问要挂哪科都问了好一阵。”

“焦虑症的惊恐发作和心髒疾病很类似,东拼西凑地描述完钟望星的症状,我们挂了心内科的号,心电图、血常规、彩超,七七八八的检查做尽,弯路也走尽。

“最后就查出来他有点窦性心律不齐,其他的都好得很。”

易拉罐让许愿捂成常温,而他对此毫无察觉,惘然道:“那你们是怎麽发现的?”

“钟望星自己发现的。”慕川说:“很突然,跟我说要去挂精神科,就确诊了中度焦虑和中度抑郁。”

“我当时的反应和你一样,人是懵的,不明白这病是什麽意思。心想焦虑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吗?什麽时候开始,这种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东西也能被叫做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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