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无脚鸟(188)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皮卡车就停在院子里,他俩的对话,小徐树励听得一清二楚。
徐国祥看都没看张凤慧,不耐烦地道:“死了更好。”
小徐树励的心一下子凉了,已经做好了冻死在车底的準备了,然而,母亲的呼唤又让他动摇了。
张凤慧知道叫徐国祥没用,就一声一声在院子里呼唤徐树励的名字。
“小树啊——”
“小树啊——”
“你去哪儿啦——妈妈找不到你了——快出来吧——”
“小树,快出来吧,妈妈想你了——”
小徐树励爬在车底,脸贴着地上的土,嘴里含着沙,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委屈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在母亲的脚走到皮卡车旁边的时候,开始呜呜呜地哭。
到这里,徐树励就记得张凤慧发现了他,再后来的事,他就不记得了。
电视电脑是没有的。
倒是有屋后成片的栗子树,每一棵都长得硕大,季节一到,结出大大圆圆、颗粒饱满果实。
“石头山”是不会无缘无故长出果树的,“石头山”上荒芜的很,只有不计较住房选址的歪脖子松树愿意在这里找石头缝安家。
栗子树不是他们家的,他们家屋后的那片地是一片被人开垦过的田地,专门从别的地方迁了一些好土过来,这山栗子林也是专门被人包走的。
秋天的时候,栗子林熟了一大片,刺球一样的果实,咧开一口黑色的假牙。
张凤慧路过好几次,看见那片栗子树长得大,和徐国祥说起,徐国祥说,我们几个大人去是不行的,被发现了不得丢脸挨锤,得叫小孩去。
张凤慧觉得有理,就把小徐树励叫过去,给他套上两只工人师傅穿的白色线手套,给了他一只猪饲料的蛇皮袋,就让他去后山摘山栗子。
小徐树励在山上待久了,本来就是个让人觉得呆的孩子,大人让他干什麽,他就去了。
张凤慧摸着他的头,说:“那里好玩,去吧。”
其实,什麽都不用说,张凤慧只要说去,小徐树励肯定不会说一个“不”字。
小徐树励慢腾腾地摘了一些,丢进蛇皮袋里,他那时候还太小,根本不知道栗子是什麽东西,哪里能吃,哪里不能吃,扔进去都是最外面那层扎人的壳儿。
张凤慧在外面看得心急,爬上来,和他一起摘,飞快地摘了几个,就心虚地搂着小徐树励回家去了。
幼心也失
除了栗子树,还有那些山上由于人工形成的大大小小的“土坑”,一场大雨浇下来,大的土坑成为一片“大汪”,小的土坑就成了一眼儿“小汪”,各自有各自的乐趣。
有一些平时不没见到的小生灵,像是随着雨水降下来的,在水里长大、徜徉,摇曳出身姿,鼓噪出声音,出现在小徐树励天真的眼睛里。
徐树励记得,自己从“小汪”里捞过一些小蝌蚪。
“小汪”都是在雨正在下、或者雨刚刚下完的时候才存在,雨一旦退去的时间长了,“小汪”里的水,就被北方亮晃晃的太阳蒸彻底了。
但是,雨正在下、或者雨刚刚下完的时候,黄土地的路又格外的泥泞,看起来平平坦坦、硬硬实实的一片地,一脚下去,拔出来后,鞋子都能给你整个儿吞掉,整条上都挂满了土地重重的泥涎。
那些黑点点一样的小蝌蚪,就在泥巴中心的一点小水洼里游动着,小徐树励拿来一个矿泉水瓶子,将逮住的小蝌蚪装起来,又觉得,小蝌蚪可能更喜欢泥巴巴的环境,又捧了一下泥浆灌了进去,灌得里面紧锣密鼓地看不清楚。
小徐树励喜滋滋地揣着瓶子,一蹦一跳地回了家,突然意识到,如果看不清瓶子里的小蝌蚪,那抓来和没抓来有什麽区别,他便翻出家里的一只塑料盆子,接满清水,把瓶子里的东西都倒了进去。
黏糊糊的泥水被轻轻凉凉的水一稀释,像是在天际炸开的一朵云块,重的小颗粒沉到了盆底儿悠閑着,细细密密的泥土混在水里,将水染成了晚霞落幕一般的姜黄色,还有一些更加轻巧的植物碎片,将要高飞尽的衆鸟一样,展开翅膀,停在水面。
一切的存在,都是那麽那麽的合理,就是没有他费气吧啦逮住的那几只小蝌蚪。
那几只小蝌蚪,像是一个“错觉”,像是一场“梦”,回蕩在他的脑海里。
脑海,一折载不动人的纸船,只载了一些自己爬上船的“水渍”。
“水渍”,就是那难诉的“衷肠”,就是那回不去但确实存在的童年,留给徐树励的“一切”。
“留下的东西”,又算是什麽?
“留下的东西”,就像那些明明抓到了、却最后根本没有存在的“小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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