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无脚鸟(139)

作者:长河落日流野


阿文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下真把阿珊气走了,只留阿文一人在坟地,默默给母亲的坟周围的杂草清理了。

倒不是阿文心中有红线,所以视金钱如粪土,阿文阿珊本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小时候阿文娘和阿珊娘,还抱着襁褓中的他俩拉过“娃娃手”,结过“小亲家”,牙齿还没换完之前,两个小孩子每天都像两块“年糕糖”一样蛛在一起,哪个敢把其中一个扒走了,另一个指定要怄气死。

可惜啊,小孩子们之间的情意再固若金汤,也敌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阿文爹,就是那个“癔佬”,十分不服气自己的大儿子和那个商户的女儿走得太近。

什麽原因,一来“癔佬”不喜欢商人,商人重利轻别离,没有宗族概念,不祭拜祖宗,且那个商人只有一个女儿,此之谓大过。

但是,这个原因还不够,这个原因只能让那“癔佬”治那阿珊爹的罪,犯不着再往下一画,画到了一个“黄毛小丫头”身上。

更準确的因由,还是因为,阿珊家比自己家有钱,只这一点,体现在明面上,那女孩就穿的比自己儿子高档、洋气、有排面,一个香喷喷的芙蓉玉石面堂,一个却灰扑扑髒兮兮地,像个刚地里面刨出来、没洗干净土、就算洗干净了也发青的地蛋,真叫他感到恶心至极。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那贱女人的错,都是她,天天在我们面前显摆那几件漂亮衣服,嘁,就和那一身衣服有多麽稀罕似的,有我满脑子的文韬瀚海可比吗?有吗?没有啊!恶心!

“嫉妒心”像蚜虫一样,一点一点,爬满了“癔佬”的心肝脾肺,一点一点地啃食着,不感猝死的剧痛,只有令人厌烦的瘙痒。

很难说,一个平时最饱读诗书,最通晓“书生自有嶙嶒骨”,理应该最不喜“粪土金钱”的所谓“书生”,竟然看着有点钱币的人家,就小肚鸡肠地乜斜而视,连小孩的衣服都能扯到“故意羞辱”上面,属实,不可理喻。

阿文还是恨“癔佬”的,恨得恨不得趁着他夜里眯觉,从床上飞起一个枕头,直接把他捂死。

但是他没有,因为家里还有好几个什麽也不知情的傻孩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呢,看着他这个当大哥的呢,傻乎乎地,都等着吃饭呢。

阿文只好撺掇他那没有个屁用的竹竿爹,认识到家里的紧迫,赶紧出去找一份差啊,糊口啊!

以前都是娘在家里,拿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细条丝带,用鈎针在衣服上给人勾花,来营生,开年天好了,还得白白生着气赶着“癔佬”去地里耕地撒种子,好种点粮食填饱一家人的肚子。

那时候,家在娘亲的操劳下,满打满算还能吃的出,一家人还算吃穿不愁,衣食无忧。

这下好了,薄薄一张肚皮满足了,反倒给多吃了几本圣贤书的“癔佬”养出了无解的“刁病”,养出了要命的“閑愁”,竟然给家里实在的顶梁柱,给活活打散了魂魄。

阿文,简直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从前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有智慧,他虽然在家只算个稍微有点话语权、但不多的“小孩长”,但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家里最清醒的。

生为家中长子,他藏得住爹爹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窘迫,也受得住娘亲实发好心但确实逆耳的数落,还甘心不吃自己的苹果,分给弟妹,只为了哄他们听话。

他一直相信,只要他努力从中协调,这个家就会好得像个家,为此,他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

但是,谁曾想。

爹爹不想被人知道的“窘迫”,被人一扇风,就火起,还蹿得老高,蹿到阴曹地府里去了,直接就夺走了母亲的命,这“窘迫”忙起来,他自己都藏不住,更别说阿文了。

娘亲那所谓的忠言逆耳下,也是一个不识大体,莽撞行事的心,阿文就算听了逆耳忠言,也不一定就能得到那忠言的庇护。

妹妹里有明白的,但是眼泪轻弹,太弱小,老是看着他先一步当前,才敢多说话。

弟弟里又有极糊涂的,糊涂的像是把“癔佬”脑袋瓜里所有的“坏毛病”都贪嘴地偷了吃了,净在自己脑子里熬了一碗,也是个缺的,顽固不灵,只能拿好吃好玩的哄。

一大家子,好几张口的大家子,明明全天下的家,都是一个爹一个妈,外加上几个不通事的崽子,凭什麽就我们家,一个爹癔症,一个娘疯症,好不容易搓成一团,像个大概的团团圆圆样儿,偏偏,癔症和疯症一碰,碰死了一个,碰癫了另一个。

人家扁担板子掉到地上还能蹦起来,抖三抖,为什麽我们家,为什麽我们家,掉到地上一次,就碎成了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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