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渠山心髒想被沾了热水的丝绸裹住了，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劳王爷挂心，不过小小皮肉伤罢了。”

皇帝咳嗽两声，才打断了二人在底下眉来眼去，“晏渠山。”

晏渠山直了直脊梁，“臣在。”

“你怎麽看？”

他顿了顿，隐晦道，“罪魁祸首伏诛，实在大快人心，只是臣没想到……晋王爷竟如此看重手足之情。”

“臣曾听过些风言风语……王爷封亲王的那日，晋王爷在府中大发脾气，臣还以为……可今日听闻晋王爷亲自捉住祸首……”晏渠山摇了摇头，“竟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萧麒又冷道，“他心虚而已，什麽看重手足之情，不过是贼喊捉贼……只可怜邓儒天降横祸，平白失了性命。”

晏渠山快速地瞥了眼皇帝的脸色，在隐秘处轻轻地拽了下萧麒的衣袖……一时间殿内再无人开口。

建德帝坐在高处，木着脸叫人看不通透，俄而，他忽然奋起将什麽东西狠狠地扔了出去——那短棍状物砸在门边，咚地一声，叫人浑身震颤。

萧麒与晏渠山具是一骇，迅速跪下，“父皇息怒！”

“皇上喜怒。”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建德帝撑着龙案站起来，怒道，“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做出这样的事……自诩做得滴水不漏，还敢跑来朕跟前邀功！”

“他以为有余中钦为他撑腰，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建德帝愤怒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弑父篡位了！”

“朕非杀了他们不可！”

“父皇……”萧麒神色微妙地瞥了眼一旁的晏渠山，又闷不作声地垂了首。

他这略带防备的一眼，像一根针一样在晏渠山心上扎了一下。

建德帝注意到他这一眼，沉顿片刻，终于沉下气来，跌在龙椅上，他同萧麒说道，“当日是晏渠山舍命护你，他又是你的枕边人，你何必总是这样防着他。”

萧麒的面上浮现出茫然——晏渠山这个人，他曾狠狠伤过自己的心，和萧玥关系暧昧。可他又切实救了自己的性命，有的时候，他真不知道是该防他，还是全然地信任他。

晏渠山也看他一眼，眸中带着一丝受伤……

“……”萧麒快速地转过目光，两只手掩藏再袖口中，手掌出了细汗，黏腻地缠在一起。

建德帝说完，又看向晏渠山，他道：“当日的羽林卫都是精锐，却也全部折在那些刺客手下……朕甚至你文采过人，却第一次晓得你身手不凡——这很好。”

他抽出一本奏折，递给晏渠山，而晏渠山起身接过，翻开快速地看了眼。他目光深了些，“这封奏折……是在弹劾云贵总督赵沖…”

“圈占民田土地千余顷，至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赵沖是余中钦的表妹夫。”皇帝在此时道，他伸出手指指指那封奏折，“弹劾他的奏折，朕一年能收个二十几封。”

“朕叫人去查过不下五次，全都无功而返……朕的朝廷之上，竟然连个敢说真话的人都没有。”

建德帝又忽而苦笑道，“除了你们两个，朕竟再没有可信之人了。”

他倏然站起身，走到萧麒身边，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语重心长道，“京城不安全。”

“朕要你暂且出去避一避。”

萧麒一颗心猛地上下一条，“父皇的意思是？”

萧礼眯起眼睛，提高声量，“朕要你秘密远赴云南，去替朕好好查查这个赵沖！”

“至于你。”萧礼转向晏渠山，他肃然道，“你要一路护瑞王周全。”

晏渠山毫不犹豫地俯下身，“臣万死不辞。”

萧礼最后深重地看他们二人一眼，“至于对外，朕会叫人放出消息，就说……瑞王遇刺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晏渠山则在府中侍疾，故此二人不必上朝……你们不在时，朕也会叫人守着，不叫人来探虚实。”

二人又附首应和道，“儿臣、微臣遵旨。”

说毕后，萧麒便与晏渠山一同走出殿外，他在晏渠山身后，只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此去云南艰险重重，而他则需将性命都交付给这个人……而悲哀的是，当萧麒听到晏渠山说那句“万死不辞”的时候，竟然真觉得安心。

晏渠山替他挡剑的模样历历在目……萧麒知道，晏渠山真的会护他性命的，真的。

他深重地叹气，思绪天马行空——猫捕到耗子之后，并不急着杀之，而是松一阵紧一阵地拨弄着。

他萧麒是耗子，晏渠山就是猫。每当他筑起高墙时，这晏渠山又会恰到好处地露出荏弱，汲取他的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