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风流。”萧麒的声音剎然低了下来，风一样轻轻地吹过男人的耳廓。

男人的喉结上下一滚，明明这几句话只是陈述而已，眼前人也站的远远的，可他不知为什麽就觉着紧张，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他不敢擡头看萧麒，可萧麒的目光却没什麽温度地在他身上快速转了一圈——此人身型颀长，面容白皙清俊，身上有一股书生意气。

男人的一只手摸向别在腰间的箫，垂首道：“不过是……閑心大起罢了。”

“你为什麽总低着头？”萧麒有些不满，他命令道，“擡头、看我。”

男人并不知道萧麒的来头，也不知他是一国天子，其实萧麒这话未免有些太过于盛气淩人。

只是男人奇异般地没感到冒犯，而是下意识擡起头，可目光触及萧麒面孔那一刻又倏然离开了。

“嗤。”萧麒被他弄笑了，唱独角戏也没什麽意思，他拍拍沾在身上的青叶，準备转身离开了。

可他才刚走了一步，方才那闷葫芦似的男人却忽然开口了，“兄台请留步！”

“小生姓郑，名玉成，本贯河南人也，年方二十四岁……”

“等一等。”在他说到年龄的时候，萧麒却忽然打断他的话，“你二十四岁？”

“是。”郑玉成下意识道，“小生乃天武三十六年七月初四生……”

他的话停了下来，因为郑玉成发现，身前人看他的目光好像一下子变了，说话说了这样久，他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了自己一眼。

而后他就看着人莫名笑了一下，萧麒侧过身，目光空空的，可是嘴唇却不住往上咧，“哈哈……哈！天武……”

“三十六年生。”萧麒喃喃道。

郑玉成有些不明所以道，“敢问兄台，不知小生的出生年份，有什麽奇特之处吗？”

“没有，没有。”萧麒收起笑来，微微擡头看向他，他的眸光再次在郑玉成身上转了一圈……郑玉成的确是清苦极了，身上的衣裳还打着补丁，可脊背却是挺直的，瞧着一身浩然正气，很有风骨。

于是萧麒更满意了，他甚至破天荒地，柔和地朝郑玉成笑了笑，“玉成…”

諵沨　“璞玉天成。”他道，“好名字。”

他的名字像是一颗梅子糖一样在萧麒的舌尖处滚了一圈。

那唇殷红諵沨，咀嚼那两个字时依稀可见滑落下来的舌尖，郑玉成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像是被魇住了，他猛地甩了甩头，声音颤抖，“多谢……俗名而已，兄台谬赞！”

“你……”这时候萧麒也不急着走了，其实他已猜出郑玉成是什麽人，可他明知故问，“像个书生，来天宁观做什麽？”

果然，郑玉成将来历种种说给萧麒听，皆与那小和尚说的也没什麽分别，萧麒耐心的将一样的话再听了一便，故意惊奇道，“真是惊险极了。”

“好在你晕在这天宁观前。”萧麒宽慰道。

“是、是。”郑玉成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正因为有住持的接待，小生才能在这庙中住了这样久，不愁衣食，只需安心準备今年的会试。”

萧麒微微笑道，“这便好极了。”

他仰头望了眼天，依稀可见天色黯沉下来，肚腹亦空空，萧麒与他说这样久，已有些乏了，便準备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

“等一等！”郑玉成见他要走了，擡手心急道，“不知兄台名讳……”

那人已背过身去，郑宇成似乎听到了两声浅笑。

萧麒没有回头，只朝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不要急。”

“如果有缘，我们还会见的。”萧麒道。

“那时候，你便知道了。”

留下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萧麒便擡步往山下走去，而郑玉成只看着那个人影愈来愈小，最后消失不见。

他注视着昏暗的山，双唇紧抿，不知为何一颗心跳动不定，被那最后一句话弄的七上八下的。

***

萧麒刚下山，便见着薛恭文举着火把在山脚下急得团团转，萧麒好笑地看着他：“你干什麽？”

“皇上迟迟不下山，臣……实在忧心不已。”薛恭文面容上还留有一丝惶急，“若是皇上再不下山。恐怕臣不得不抗旨，上山寻人了。”

“你敢。”萧麒轻飘飘道，“敢抗旨朕就砍了你的头。”

话是说的骇人些，可人却是在笑着的，看得出来是在故意逗他，薛恭文很想说些讨巧的话，奈何肚子里没什麽墨水，半个字也憋不住出来，只知道嘿嘿的笑。

萧麒也被他弄笑了，他擡手将亦步亦趋，几乎快贴到他身上来的薛恭文拨远了，“看你那蠢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