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美人受死心后(106)

作者:金菩提


荷枝不敢挣扎,只是忍着痛回过头,她用唇语安抚了那少年几句,又朝他笑了笑。

少年亦读懂了荷枝的话,荷枝说:“嬷嬷答应你在这里了。”

另一句话说的是,“要乖啊。”

柴房的门被人重重地甩上,少年收回目光。他擡手擦了擦眼睛,又蹲下来将那几本细致地捡起来拍干净。他点燃了一盏快燃尽的油灯,缩到墙角里安静地看着。

柴房外时不时地传来靡靡之音,荷枝梳妆好了,又换了身衣裳,抱着琵琶走上高台,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拨弄着丝线,口中亦婉转地唱,“翩若惊鸿来照影,宛若神龙戏水滨*1——”

这一唱,仿佛芙蓉泣露,台下的公子老爷们听得癡了。

坐在最前头的一位贵人晃了晃折扇,又按下了他身边斟酒的妓子的手,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娘子……本公子怎麽从前没在醉香阁中见过?”

那妓子在醉香阁中泡了这样久,已成了人精。此时又见着身边那贵人冒了精光的双眼,已将他肚肠中的那些事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撇了撇嘴,“胡公子有所不知。那是荷枝,咱们醉香阁从前的头牌,十多年前就被位京中来的大人赎走了,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娶亲呢。”

那胡公子听完这些话,皱着眉疑惑道:“按你这麽说…那位大人可不是对她宠爱非常了?那麽她又何以没跟着那位大人回京,且如今又再回醉香阁呢?”

“胡公子说笑了,咱们这些贱骨头,就是被赎出来也是做外室的命。那位大人又远在上京城,几年也不见得能来一次,慢慢的,可不就忘了个干净。”

“没人养着,一个贱籍能做什麽活儿呢?还不是回醉香阁来了。”

那胡公子便不再说什麽,只是晃着酒杯,一双眼睛紧盯着台上的荷枝,不知在想什麽。

等荷枝下了台,则见老鸨兴沖沖地找了过来,她握着荷枝的手拍了拍,“荷枝啊荷枝,你还真是我的摇钱树。”

荷枝不明所以,只是抱着琵琶莞尔一笑,“嬷嬷这是怎麽了?”

“你不知道!”老鸨眼露精光,“有一位胡公子,出了大价钱,要包你一个晚上!你啊,还不洗洗干净去伺候那位公……”

荷枝脸色一白,猛地抽出手来,她惶然地摇摇头,“不,嬷嬷,你知道的,我不卖身的……”

老鸨的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啪”地又甩她一耳光,她骂到,“你还当自己多清白呢?怎麽,你还想为你那位晏郎守贞?我告诉你!胡公子这是看得起你!”

“嬷嬷,不行的,你答应过我的。”荷枝哭得梨花带雨,“我只卖艺啊……”

老鸨见她软硬不吃,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便见者两个小厮押着个清瘦的少年过来,少年擡起头来,半边脸高高肿起,唇边还有血,“娘。”

荷枝面上血色尽失,哭叫着扑过来要将那少年从小厮手中押解出来,“渠山,渠山你怎麽样啊!你有没有事?你告诉娘……”

嬷嬷将她拖回来,咬牙切齿道,“天下哪有那样好的事,我留了这个孽种,你也得给我拿出点相应的报酬来!”

荷枝面如死灰地看着她,闭了闭眼,放下了琵琶,朝着那胡公子所在的厢房内走去。而老鸨随意瞥了眼被押着的少年,讽刺道:“见着了吗?”

“有些东西,还得睁大眼睛看看自个儿的老子娘。”老鸨说,“你娘是个贱.胚子,所以你也飞不上枝头。”

那少年眼红地几乎要滴血,可老鸨却视若无睹。

荷枝就这样接了大半年的客。那些客人,出手再大方,却大半都进了老鸨的荷包里,再说来得最勤的那个胡公子,在床底之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

更别说他总是流连于烟花之地,不知何时染上了花柳病。

荷枝气弱游丝地躺在床榻上,她朝着床榻边上的那少年伸出一只手——那藕白的手臂上满是伤痕,还有些奇异的红斑。

少年看着她,大滴眼泪从眼眶中落下,荷枝一如往日般对他温柔地笑了笑,“不要哭呀。”

“渠山,是娘没有本事。”荷枝咳嗽了两声,“你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一个铜钱掰成两瓣花,你……你是好孩子,是娘对不起你。”

“你爹……你爹给我写了信。”

荷枝颤颤巍巍地将一封信放在少年手上,“他要来接你了。”

“娘……”少年面色苍白地哽咽着,“你要挺住,我要带着你一起回上京城。”

荷枝疲惫地摇摇头,她说:“娘挺不住了。”

“你的好日子……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临终之前,荷枝回光返照一样迸发出一股力气,“跟着你爹,就不会……不会再受苦受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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