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朗闭上嘴巴。

阿吉没好气：“说话。”

“我想早点见他。”颜朗小声说：“我第一次谈恋爱。”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颜朗的表情很快就耷拉下来，委屈地像只落水狗：“可是我提前和你说过了……”

阿吉满肚子牢骚憋回去，看着颜朗许久，终于仰天吐出一口气。“得了得了，我去沟通，谁叫你是我祖宗？”他掏出手机打电话，顺便问颜朗：“那小子几点的飞机？”

颜朗精神立刻抖擞：“下午四点！”

结束面试回家，颜朗一边等阿吉发他拍摄方案，一边继续搬家準备。阿吉那边一番舌战群儒，结果席舟的时间调不了，档期还是定在周三。但要赶霞光，拍摄时间有限，席舟承诺他没意外的话很早就能收工。颜朗高兴坏了，精力也随之旺盛。淩晨三点挂了时常的视频，他还能再在二手平台上回一个多小时的消息。沙发容不下他扑腾，他开始回到卧室睡觉，呆在客厅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少。

他躺在床上回忆他们的通话，时常朋友去世，落地还丢了一次手机钱包，差点没赶上葬礼。时常起初比较沉默，但颜朗也确实迟钝，沉浸在自己快乐中难以自拔，所有事都想和时常分享。他用生活淹没时常，讲工作讲日常讲二手平台上的奇葩买家讲得口干舌燥，这辈子都没说过这麽多话。他倚在床头学Cosmos那样轻轻吐舌头，时常终于在视频里久违地笑起来。

谢谢你，他说，喜欢你真好，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一点。

颜朗红着脸又很认真，他说，那你不要一直伤心好不好？我其实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你，但是我不想你一直伤心。

时常说，我会努力，等我回来我们就开开心心地谈恋爱。争取不让组织失望。

隔天晚上和周鸿岢他们吃饭，蝉七问他：“听阿吉说你年后档期马上订满，财运这麽好？”

颜朗举起酒杯杯：“哪里哪里，还要靠蝉老板多多提携。”

周鸿岢喝懵了迷迷糊糊插嘴：“什麽蝉老板？他户口本上姓刘来着，刘老板。”

颜朗跟着：“刘老板。”

蝉七一只手捏住周鸿岢的嘴，顺便敷衍地和颜朗碰杯：“你最近是怎麽？以前开玩笑你不接话，我还以为你烦我来着。”

颜朗半口干白呛进嗓子眼：“我以为是你烦我……”

蝉七无语：“我烦你还定你那麽多次工作？”

颜朗懵逼：“不都是周鸿岢要求的？”

周鸿岢推开蝉七的手：“我哪有这麽大本事？”

颜朗真诚发问：“……不然还有什麽理由用我？”

“唔，客户也好，摄影师也好，大家选模特是为了表达品牌或者表达自我，你明白吧？又不是一线模特，你自己是谁其实没那麽重要。你温吞，又好说话，我们摆弄成什麽样，你就是什麽样。你像湖一样温和地反射周围。虽然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无趣。”蝉七往鸡胸肉里挤上柠檬汁：“但如果给相机装好偏振滤镜，调整到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就能看到湖底被无意识藏起来的，非常漂亮的宝物。”

平日拍摄，大家彩虹屁也不少吹，但都默认是为了让他状态稳定从而拍摄可以顺利进行下去。颜朗自认没被如此真心实意地夸过，这会儿听得瞠目结舌，手心渗出薄汗，酒杯在他手里险些打滑。

“不过后半句的你我其实没见过。”蝉七把拌好的沙拉放回餐桌：“那是听时常说的。”

直到周三淩晨坐在片场的房车里化妆，颜朗仍在回味和蝉七那次对话，他几次忍不住想问时常，你说非常漂亮的宝物是什麽意思？又有些羞于开口。场务喊他出来试光，刚刚五点出头，颜朗伸个懒腰，脱掉羽绒服，打着哈欠杀出去。

该杂志气质偏向城市小布尔乔亚，除时尚圈的纸醉金迷外也偶尔陷入一种知识分子式装模作样的困惑。场地选在裴城城郊的一处待迁农场，隔壁是刚刚落地的高层楼房。篱笆围起的大片稻田，这一季无人管理已经荒芜，此刻正杂草丛生，缓慢被崭新的城市吞噬。这是他们一贯喜欢的选题。颜朗被引导站在这两种景观的交界处，等待太阳从天际线与地平线之间升起。简单调试完毕补光后，他在席舟的指令之中站定，或仰视或俯视镜头。偶尔奔跑，跳跃，尽全力吶喊。灯光在身前身后闪烁，蜂鸣。

“从篱笆那边跳过来。”席舟对他讲。

颜朗便撑住木头橄榄翻越，同时擡起眼睛直视席舟的镜头，他感到席舟在0.1秒的时间内愣了一下，而后迅速按下快门。木刺扎进颜朗的手心，刺痛使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被母亲打过的那些巴掌。从一种生活跃进另一种，也能像现在翻过篱笆这样容易吗？如果可以的话就太好了。他有些想念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