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宴(293)

道理来说,甘棠家就在张二家附近,就隔着一条街门对门,这麽近甘棠早就应该跑过来了才对。

可甘棠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从岑梓白那边脱身,再去敲外婆的卧室门时,老人却像是睡沉了。

平时对村子里大小事物操心不已的老人,今天晚上却迟迟没有回应甘棠。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没有外婆在身边,甘棠其实是不应该去别人家凑热闹的。

但甘棠如今哪里敢在家里呆:“岑梓白”还在阴影中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呢。

哪怕经过之前的打岔,岑梓白身上那股阴森怪异的气息瞬间收敛了起来,甘棠也不敢继续单独跟这玩意相处下去,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装出一副真的很关心乡里乡亲的模样,从家里跑了出来。

好在,岑梓白没有跟出来。

当然,在看到甘棠离家的时候,岑直白还是靠在了门框上,对着甘棠说了许多没头没脑的话。

【“要小心哦,它们也喜欢你。”】

【“你最好跟我在一起呢,现在刚好是进行分化的时候……”】

【“其实只有我才能保护你呢,它们才不敢碰我的东西。”】

……

那些话说得疯疯癫癫的,却莫名让甘棠神经紧绷。

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只不过,在家跟着岑梓白独处固然是一种恐怖。

跑到张二叔家来,对于甘棠来说又是另外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了。张二叔家这时其实已经乱成了一团。

之前那个村民让开了一点位置,好让甘棠可以看清楚张二叔家厅堂内的状态——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如今正被好几个彪形大汉用手按着,手腕和脚腕上都绑着指头粗的麻绳,她睁着一双因为过度消瘦而微微凸起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间里的所有人。

而她的衣襟上,手上,裙摆上,如今都溅满了浓稠到近乎呈黑色的血液。

一个苍老的婆子正满脸青筋地蹲在她面前,用鞋底抽了她的脸。

那个人正是张二叔的母亲,张老太婆。

“你干甚了,你说说你干什麽了——”

张老太婆声音嘶哑,表情已经到了狰狞的地步。

女人满身都是血,神色诡异地盯着她看个不停。

她好像一点儿也没理解自己现在所在的处境,片刻后,她竟然还直接对着那人咧开嘴笑了起来。

“你儿子杀了我弟弟。”

话音还没落下,张老太婆便是脸色一变。她一边在围观群衆中的哗然中大喊着“胡说八道”,一边就要去堵女人。

结果下一秒,张老太婆惨叫起来,叫的甚至比之前还要惨,还要大声。

“啊啊啊啊啊——你干了什麽?!”

当老太婆好不容易收回手,她食指竟然已经变得鲜血淋漓,指关节凭空少了一截——那一截正在陈丽的嘴里。

陈丽这时笑了。

露出了血淋淋的牙齿。

“你儿子杀我弟弟,我就把他也杀了,给我弟报仇。”陈丽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不太对,甘棠注意到,陈丽虽然是笑着的,可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汗水,瞳孔扩张,显得眼神特别空洞。

当然,最重要的是,普通人就算是杀了人也很少会当着死者的家属这麽坦然甚至疯狂。

“我把他喉咙割开了,结果里头全部都是虫子……”

说到这里,陈丽忽然又吃吃笑了起来,笑得连肩膀都在发抖。

“不,不对,死了。他死了。不是我杀了他,你儿子早就死了。你看,虫子,到处都是虫子……”

陈丽的手被绑在了身后,她却依然在用满是鲜血的手不停地比划。

“他一拱一供的,被我切掉了脑袋后,他就跑了。”

……

女人嘟嘟囔囔地说道。

她是真疯了。

站在人群中,甘棠很容易就可以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而结论也都十分一致:这女的癫掉了。

从他们的语气听来,这种新娶的媳妇忽然发疯上吊什麽的,在村子里倒也不是什麽特别稀罕的事情。

“哎呀我就说,婆娘果然不能选漂亮的。钱花越多性子就越烈……”

“就是。”

“就可怜张二,平白无故挨一刀。”

“我就说,不能对媳妇太好,他家也太急了,这麽早就让女的碰刀子。”

“那可不是——”

……

而在这些人的嘀嘀咕咕中,陈丽还在喋喋不休嚷着自己看到的那些“虫子”。

“……他真的……我特意把他切开了,我仔细看了,他肚子全是虫子!全部都是!他内髒都被吃空了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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