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118)
可这会儿程家人的神经都如惊弓之鸟,不敢再有任何波动,似乎也只能这样。程同学的撒娇卖萌技能已经不适于情势发展,他很无措。
这时候林芝醒了,程潇潇立刻起来上前,问她哪里不舒服,需要什么,林芝只是摇摇头。
其实程潇潇目前的处境跟程让半斤八两,她是想骂儿子一顿,但她自己也不怎么有底气,气死程大治的份儿她至少占了一半,林芝一直不怎么搭理她。
倒是见了程让,林芝还动了动手指头,程让惯会看眼色,立刻凑到病床前握着林芝的手,轻声细语地叫“姥姥”。
“小白,”林芝说话声音很弱,她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性格跟程让很像,有时候还咋咋唬唬的,从来没这么“温婉”过,都快赶上林妹妹了。林妹妹……不是,林姥姥摸摸程让的狗头,慈祥地笑了笑,“几天不见就怪想你。”
程让听着这开场白不像好话,但他还得强行挤出个笑脸来听着,“姥姥,您好好养身体,甭惦记我,我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芝居然没再说什么,不知道是不想说还是没话说。她精神不济,眼皮子勉强睁开一点,说了没两句话就又阖上,透着倦怠以及拒绝。
程让心沉了沉,把林芝的手放在被子里,起来走出病房。
林芝太爱他了,有气有怨都不会对他发,她对程潇潇的态度才是应有的反应,她应该也不想理他吧,异地而处,程让也不能原谅自己。
江乘靠在吸烟区的墙上,面前烟雾缭绕宛如仙境,大脑已经被熏麻木了,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整块熏肉。程冬在旁边点了第三根烟,这货平常不敢抽,衬着这会儿经纪人跟家里那位都不在跟前猛过烟瘾。
“嘿,你俩小人儿倒是有意思,这也算青梅竹马了吧。”程冬看着江乘笑,手掌在胸前比划着,“时间过得真快,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这么点。”
这话说得好像挺沧桑,其实两年后江乘就跟程老二一样高了,而且从智商方面来讲,江乘从来都把程老二跟程小白归为一类,实在没把他当成过长辈看。
“那会儿我特潇洒,觉得生老病死都很远,跟老头吵架闹翻了也没觉得是个事,我从中二病上身后就跟老头不对付,总认为我还可以跟他斗争一百年,没想到眨眼就到头了。”
程冬的气质比程让还二那么一点,如今人到中年虽然沉稳几分,不过整体还是一副无脑花瓶的样儿。没想到突然这么一玩深沉,居然有种诡异的和谐,仿佛他保养得当的外皮里面已经修炼出了一具老灵魂。
江乘忽然想,盐跟饭果然都不是白吃的,看来以后还得把程老二当成个长辈看。
“我直到看见老头变成一只小盒子后才回过味来——抗争个什么劲儿争取个什么劲儿呢,接不接受都是因为爱,既然是爱,接不接受还不都一样吗,是咱太贪心了。”他夹着烟头拍拍江乘的肩膀,“我脑子不好,不能早一点看透事情本质,不知道你们学霸是不是通透一点。”
老人虽然观念守旧,却比年轻人通透,他们更知道走一条异于常人的路要承受多少,不让你走也是一种爱,只是这种爱过于简单粗暴,年轻人往往将其当成是一种对立。
十几年前林芝跟程大治极力反对程冬,十几年后对程让却是沉默接受,是因为他们在人生路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选择的路该走还是要走,换条道走未必顺畅,于是他们把爱的方式变成了接受。
接受是因为爱,并不能奢求他们心甘情愿。
程让站在走廊上,觉得自己第一堂人生课居然是听程老二讲的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听完了居然还觉得挺有道理,一是动容便走过去给了程老二一个巨大的拥抱。
抱了没两秒,刚才因为人生课堂生出的感动就被烟熏火燎呛跑了,他嫌弃地把程老二推开,拉着江乘退避三舍,“我去,你是要造反吗程老二,我大舅不在跟前你还知道姓什么不?”
“你跟我姓你说我姓什么?”程冬掐了烟,抱着胳膊人模人样地感叹说,“小屁孩不懂,人到中年易空虚,烟可以很好的弥补。”
程冬幸灾乐祸地哼哼两声,“有种你当我大舅面说你空虚,打不死你。”
说完摁在手机上的手指一松,一脸坏笑地看着程老二。程冬看见他这小动作登时警钟大作,“卧槽你小兔崽子干了什么!”
半分钟后,干什么有了答案,程冬的手机开始催命似的叫,他一看来电显示,脸当场黑成了狗屎,他痛心疾首地指着大外甥,“你行程小白,我他奶奶的白疼你了,以后你甭想跟我借车——诶亲爱的你这么快就想我了哈!唉,我抽烟我伤心啊,可伤心了,伤心欲绝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