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370)

作者:妤芋


我听着他的描述,思绪莫名飘到前段时间见到的孩子身上,那个奚子缘收养的孩子。

那个孩子正好就符合莫亚蒂的描述,会通过吵闹来表达自己,会毫不退让,直到达成目的为止,会歇斯底里,要求所有人为他的痛苦负责,会掀起以自己我中心的风暴,直至他的需求被满足……

想到那个孩子当时蹲在地上颤抖地哭泣,我就越发困惑。我为什麽要做这种事情?这是年轻的孩子才会做出的事才对。

“可是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莫亚蒂。”我不解又无语,要求一个七老八十的人像个年轻孩子一样要全世界为自己负责,和在人的屁眼里玩俄罗斯转盘有什麽区别?还不如要求我莫名其妙怀个孕,整个老来得子,都比这要来得真实些。

“为什麽你一定要我……”我想了会儿,决定沿用莫亚蒂刚刚的话,“呃,发疯呢?为什麽你一定要我发疯?”

莫亚蒂觉察到我态度中的不以为然,他难得没生气,神情依旧淡淡的。

他擡起左腿,踩在椅子上,一手环住左腿的膝盖,脸也倚在膝盖上,耳边的长发依次垂落。莫亚蒂弯起腰,整个人蜷缩起来。

“因为不公平。”

我听见他说,“姜冻冬,一直以来,我在你的面前没有保留。我说所有我心底里的话,包括那些恶意的、会中伤你的话,我都会说出来。”

曾经那些漫不经心的雾和懒散无谓的翳,似乎从蓝宝石上驱散,莫亚蒂的眼睛此刻明亮得有些异常,他的下巴向胸口处抵,他擡起眼,蓝色的眼睛从下至上地望着我,牢牢地锁定着我。

“我从来不向你掩饰我赤裸的那一面,哪怕它丑陋。我对你绝对的坦诚、裸露,为此我甘愿冒着失去你的风险。”他说,“可是你呢?你一直衣冠楚楚,以抚慰者的形象出现,好像你的使命生来就是帮助他人。这麽多年以来,你总是留给自己的、从不公开的那部分,为什麽不表达呢?”

莫亚蒂一箩筐的话砸下来,像梧桐树的种子似的噼里啪啦地砸到大地上。

我有些懵了,一时之间居然没有跟上莫亚蒂的思路——莫亚蒂知道有些话会中伤我,但他仍选择说出口的原因,是他愿意承担失去我的风险。而他之所以愿意承担这种风险,则是他想向我展露他最真实的一面。

我思考者莫亚蒂的话,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表达的根本,是他想和我有一段绝对坦诚的关系。

如果我们要坦诚,那麽我们就需要拥有失去他人的勇气。

这种勇气他早就拥有,可我却迟迟不曾冒险,因此他认为不公平。

但没有这种勇气,我就不坦诚了吗?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自己,我回想起以往所有的和人相处的经历。

在长大后,我学到的最重要的技能,就是有所保留。我的确会根据亲疏关系的不同,选择性地表达自己。这是社会化的标志,无可厚非。可对于与我有亲密关系的人,我也是这样吗?

我想到了柏砚,‘有所保留’这个技能是我从和他的亲密关系里学到的。在后来,我们之间的确不再像少年时那麽裸露。可是我和柏砚依旧感相互理解,同身受。

我想到了裴可之,‘有所保留’是我和裴可之的共识,我和他相爱但保持独立,在他去世的前几年,我还为无法真正理解他抓狂过。可是最后,我还是和他触摸到了彼此的核。

这种‘有所保留’,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我没有拥有失去他人的勇气的体现。可是,这样我就不坦诚了吗?

我只是想维持最基本的体面,我不希望我会深刻地伤害谁,也不希望在陷入一段对彼此都刻骨铭心得疼痛的关系里。就如我的做人準则,我希望我永远是有助于他人的。

“我……”我张了张嘴,想第很多次,重複地回答莫亚蒂,这就是我的方式。

但莫亚蒂看出了我的意图,他摇头,否认了我的说法,“不,姜冻冬,我不认同你的说法,”他说,“你的不表达,在我眼里就是没有勇气去承担失去他人的风险。”

“或者说,你没有勇气成为那个破坏关系的人。”莫亚蒂的视线直直地射向我,他平和地宣布我的病症,如同手术室外那些白大褂上溅满了血,摘下口罩,宣判病人死期的主刀医生。

“比起承担失去的责任,你更乐于去等待被迫失去。”他说道。

剎那间,我居然哑口无言。

我被他的话钉在原地,呼吸都不由得滞缓了下来。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耳畔的所有声响都消失了,不论是树叶的沙沙声,还是不远处小池塘里的蛙叫声,就连刚刚响起的蝉鸣。我的世界蓦地寂静,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我无比明晰地感受到我的鼻息碰洒在人中的皮肤上,温热、湿漉。我的存在如此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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