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357)
作者:妤芋
柏莱顿了顿,他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叹息,好像从我这儿终于安定了下来,尘埃终于落定似的。
“我知道了。”他说。
做完这盆小吊兰,我也有些累了,索性摘掉沾满里泥土的手套,站起身,顶着晌午的烈日,歪七扭八地往屋里走。刚才站得太猛了,头有点儿发晕。
“怎麽了?”我坐在屋檐的阴凉处,揉着太阳穴,问柏莱,“怎麽突然这麽问?”
柏莱没有太多情绪,“没怎麽,”他说,“我只是……觉得很意外。我没想到他就这麽死了。”
因为目前在前线基地,消息闭塞,我也忘了告诉他,柏莱直至柏砚的主副官亲自去分发了葬礼邀请卡,他才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
说完,柏莱止住了有关他自己的话头,转而体贴地问起我,“你还好吗,冬?”
“我好得很,”我一边揉着头驱散着晕眩感,一边用轻松的语气回答柏莱,“这是多正常的事,没什麽不好的。”
大概是我的语气的确与寻常无异,小莱也没再纠缠,他嗯了声,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过几天他来参加葬礼来看我后,就匆匆挂断了通讯。
等我不再眼冒金星,稍稍摆脱难受,陈丹的通讯又打过来了。
我看着终端上的联系人显示,哭笑不得。他们俩还真是有够齐心的,一前一后,跟装了心灵感应一样。
就连开口问我的问题都微妙的相似——
“他怎麽死的?”
陈丹问,态度冷淡,干脆利落。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他这麽问时,特意秉持了某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要把自己和柏砚的死拉开些距离。
“在我旁边,”于是,我又向陈丹重複了一遍我刚说过的话,“我们一起晒下午的太阳,他睡着了。”
终端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随手挂断了通讯,连续喊了三声陈丹后,他的声音才姗姗来迟。
“哦。”他说,“挺好的。我知道了。”
我突然有了个没理由的猜测,“你在哭泣吗,陈丹?”我问他。
“我?”他嗤笑了一声,不屑地反驳道,“我怎麽可能哭泣。”
但终端忠实地传来了一阵悉悉簌簌的细微响动。
“我听到你擤鼻涕的声音了。”我提醒他。
“刚刚吃到辣椒,辣到了。”他还在狡辩。
“你最不怕辣了,我没忘记,”我乘胜追击,“你一哭就会流鼻涕。”
陈丹被我追得烦了,“随便你吧,”他说,他依旧嘴硬,说什麽也不承认,“你觉得我哭了,就是哭了吧。”
但我并没有猜想得以证实的满足,我躺在地板上,整个人呈出一个大字,屋檐边儿上系着的风铃在叮咚作响。我仰望着院子里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和叶子中间细细碎碎的天空。
“这有什麽不好承认的,”我放空自己,学着往常说话的方式答複陈丹,“难过——是很正常的事。”
“我不难过。”陈丹否认了我的说法。
但这次不是出自嘴硬。他顿了顿,有些低沉地说,“我觉得……我有点儿嫉妒。”
“嫉妒?”
陈丹说对,“嫉妒,我有点儿嫉妒,”他说,“他这样的人,居然都能够这麽平静地死去了。”
“真让人嫉妒。”他如此恨恨地说道。
“是吗……”我把整个人都投射进了眼前摇曳的风景里,我发着呆,望着葱葱郁郁的树冠和其间闪烁的光,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轻,好像马上要变成一朵云,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我飘忽着,不定着,如同敷衍般,不知所谓地应和着,“是吗……真好啊。”我说。
事实上我并没有敷衍。我真心实意地觉得,陈丹这样真好。甚至,我有些羡慕。
其实,我现在都还没有感觉到我的情绪,对于柏砚死亡的情绪。
很显然,我的情绪导管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它不是打结了,因而无法排遣情绪;也不是与谁的导管相融,不分你我——它被冻住了。冻得很厉害,以至于我不知道,我的眼泪去哪儿了。
“你还好吗?”陈丹问我。
“我很好,”我回答说,“没什麽不好的。不用担心我。”
我温和地、平缓地,用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方式回答他们的关心。但是,我知道,我只是在扮演另一个我的形象。
我此刻的感受难以向任何关心我的人表达。我好像被抽空了。在柏砚去世后,他的死亡,抽空了我,让我变成了一具皮囊。我不知道该怎麽解释这个状态——就像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柏砚在我身旁闭上了眼睛,可我始终觉得他还在某个远方活着,只是与我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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