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88)
作者:也逢春
谢含章的神情倒比局外人更冷静。
小胡大夫干脆背过身去。
谢含章也不废话, 就地拜别道:“骆大娘, 看来我与兄长还是给您添了麻烦, 我这就带他走。”
小女郎说话算话, 在门口就拖过兄长一回。这巴掌左一个右一个, 扇得骆大娘突然里外不是人, 她猛然拍了下自己腿根,怒吼道:
“站住!我骆大娘亲自带进来的人, 岂有轻易被扫地出门的道理?”她面朝小胡大夫,一丝笑意也无,“胡长深,你就在这儿,给我把话说清楚咯!”
胡长深到底年轻,与骆大娘针锋相对,片刻就落了下风。
“那——”他原地踱了两步,随即又往院外走,……我去问问我爹!”
骆大娘倒是不拦他,只将更厉害的话摔在身后,“你要告诉你爹,不如现在就让小女郎带她兄长走,兄妹两个一块儿死在外头!或者叫人贩子掳去发卖,做那受人淩辱的倡伶巧伎!”
府中仆役皆知小胡大夫医术好,心肠更软,平日里见着路边百姓咳嗽,都会上前细细叮嘱两句,骆大娘如此说,实在诛他的心。
胡长深耳根红得滴血,侧过脸不去看骆大娘,半晌才跺了下脚,“我是去问这病该如何治,这总行了吧!”
日上三竿,胡长深脚步匆匆,回院的时候,正碰上他那向来一丝不茍的父亲。
真是怕什麽来什麽。
胡大夫手捧医书,另提一只水壶,他瞥见儿子如此,顿时正颜厉色道:“走路看路,为何慌慌张张?”
“父亲!”
胡长深还没盘算好如何问!
胡大夫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骆家女郎又来了?”
说完他先踏一步出门框,左瞧右瞧。
没人吶。
胡大夫不知那女郎是否藏在暗中,只重重说道:“我都说了不结亲家!她们这脸皮倒是厚,可这一次两次难不成还没个完了?老夫这就去找她们理论!”
胡长深怕父亲当真沖过去,赶紧拦在前头,“不是不是!”
向来严厉的胡大夫更板起脸,追索儿子脸上的破绽,“那是为何?”
“是,是古籍有载!”胡长深急得舌头打结,好容易才逼出个由头,“外不治癣内不治喘。方才儿子突发奇想,若是喘家兼受内外重伤,该以哪一样为先?”
胡大夫愣了一下,随即撤回一步,开口仍是斥责——
“什麽内伤,什麽外伤,且哮症是否当场发作?你这假设也忒不严谨!”
“那儿子重说!”见父亲被自己的话吸引,胡长深总算冷静稍许,“若是病人先天弱症,哮症虽未起,却已有表征,且外伤在手,是骨折,内伤则在心肺,是受内劲击打而后落水受寒——父亲,这该如何医治?”
听罢胡大夫来回踱步,边走边摇头,好一会儿才说:“倒是难治。”
胡长深立即追问:“父亲,您也没法子?”
胡大夫为人板正,说白了死要面子,他骤然眉毛倒立,“谁说的!眼下不过假设,若此人近在眼前,为父自然能够药到病除!”
胡长深忍笑,也不知父亲有没有一半底气。
“父亲,”他打躬作揖,端的毕恭毕敬,“那您便指点儿子一二又如何?”
又是一阵沉寂。
……说骨折,此乃外伤,依其筋脉受损轻重,用药包扎后静养即可;这内伤——”胡大夫话锋一转,“为父便考考你的脉经,这内伤可致何种脉象啊?”
胡长深一愣,答得就有些磕巴,“二十七脉中除却数脉,其余难道不是皆可因内伤而致?”
“我平日便是这麽教你的?”胡大夫来了劲,两撇胡子上蹿下跳,“我看你还是先将古籍所载烂熟于心,再来考问你的父亲吧!”
可胡长深哪能放人走?
“父亲父亲!”情急之下,胡长深攥住父亲的手,只是又被一眼瞪了回去,“那若就是沉脉呢?脉沉而时缓时迟,又当如何?”
胡大夫见儿子小心翼翼,忽而恍然大悟。
……来!”
他怒气全消,转身进屋,提笔蘸墨,片刻之后,竟开始自己写方子。
“血竭太贵,可改用三……胡大夫笔下如风,又接连将几味药改成更便宜的,胡长深便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他大概又以为自己是在给哪位穷苦百姓看诊。
“方才与你说的针法配合这方子,先观望两帖,再斟酌改方,去吧!”
胡长深接过方子,心中有些愧疚,但碍于骆大娘纠缠,最后也没有明说,只跪地一拜,“儿子深谢父亲!”
“长深——”
出门的时候,胡长深又被父亲叫住。他甫一回头,忽然看见父亲难得露出慈祥的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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