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305)
作者:也逢春
燃明烛而昭其灿,击钟鼓而扬其章, 其间不乏觥筹交错, 百官文武谈笑往来。须臾殿门洞开,一批红衣宫娥譬如涓流入海,携一抹春色与佳肴行至殿中,继而人分三路, 呈送天子的菜肴格外繁多而精致, 其中一道看似平平无奇, 实则名为天下一宗——
它取朔北赤髓之羊, 岭南江州之麦, 黔西初生之犊, 崤东李郡之葱。蒸以银甑, 煎以金铫,铎州之椒与极海之盐君臣辅佐, 上缀负霜之橘。
可惜今日这一道却稍显瑕疵,葱花失了一角,功亏一篑。
所幸永圣帝并未注意到。
天子目光如鹰隼,在舞伎之间流转,不时又偏向两侧的列位臣工,前排分庭对坐的是李令驰与谢家父子,两方宫娥在旁侍奉,谢远山身边的宫娥正要起身斟酒,冷不防被他挡住——
“本官尚要看顾家父,”谢远山笑意吟吟,“今日不便饮酒。”
谢公绰年事已高,身为铎州府尹又兼顾京师城防。永圣帝特赐奉朝请,允其只在春秋大朝会时上朝,今夜宫宴他更不用赴宴,只是到底还是来了。
谢远山为父亲换了盏茶,环顾周遭,一片推杯换盏中瞥见神情凝重的陆思卿,陆思卿的那杯酒还是入座后就倒上的,酒面随钟鼓微动,他指尖跟着敲击案台。身边的灵台丞郗延真偶尔邀他同饮,回回都被婉拒。
“陆大人,”郗延真举杯停在嘴边,似笑非笑,“歌舞还未登场,此刻不开怀畅饮,待会儿可就不得空了。”
“我这人偏好先苦后甜,”陆思卿隔着距离瞥他一眼,“喜欢欣赏完一出好戏,再与君把酒言欢。”
“陆大人真真特立独行,”郗延真一杯酒举起,这会儿却不许他再拒绝,靠近的瞬间郗延真低声问:“都準备妥当了?”
“是,”陆思卿瞥一眼永圣帝,“摔玉为号。”
掠过舞伎,殿上永圣帝倚向另一边,宫宴开场之后便没再同陆贵嫔说过话,郑蕃候在边上,垂眸便是永圣帝的脑袋,不知为何,隐隐似在发抖。
“主上,”陆商容心中犹疑,面上不显,“妾敬您。”
第一声永圣帝似乎没听见,陆贵嫔等上片刻又提了音量重複一遍,永圣帝才回神过来,声音略低沉,眼睛始终不看她,“.好。”
来的路上陆商容就觉得不对劲,她顺着永圣帝的目光,只见那李令驰端的一派气定神閑,心中犹疑更甚。她垂眸转动眼珠,视线随即偏转,远远与柳濯缨四目相交,对视的一瞬间眯了下眼。
有诈。
美酒入喉,余味是令人不适的灼烧感,柳濯缨瞥向身后跪侍的念一,主仆间无需多言。
笙歌鼎沸,惊起梁尘,礼乐转瞬来到最高/潮,一曲舞毕,念一便跟着舞伎悄然退下。
殿中一时空蕩,李令驰举杯忽然起身,缓缓行至殿中,歌舞升平的余音绕梁,又在李令驰渐近的脚步中彻底湮灭,谢家父子搁箸擡眸,陆思卿搁在桌案的指尖也微微泛白——
殿中文武一时停下谈笑,无一例外,全都看向李令驰。
“臣自主上登基之初领护军一职,距今已过去足足八年。”李令驰看似放下姿态,字里行间仍不乏对永圣帝的教诲,“世间甲子须臾事①,主上如今也能独当一面,臣深感欣慰,今借春祭盛宴,合宫欢庆,臣特敬主上一杯,愿主上能遵天之道,顺地之理,开万世之太平!”
谢远山垂眸,又为父亲夹了胡炮肉,他不屑听李令驰废话,以散骑侍郎为首,身后的百官之中,也有许多不屑而又不敢不听的。
“好!”永圣帝赫然起身,君臣之间默契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护军这杯酒,孤定当细细品味!”
对酌之后,李令驰就要回去——
“慢着!”
永圣帝一声令下,李令驰转身回来,歌舞暂歇,下一曲未至,百官屏气凝神,殿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臣在。”李令驰躬身。
就在衆人将心提到嗓子眼,只等一声令下齐上阵,却见永圣帝扯下玉佩,牢牢捏在手中,陆思卿有些反应过来,险些在一片落座的百官中站起,被身边的郗延真眼疾手快拉住。
陆思卿偏头去看他,只见他微微摇头。
不可妄动。
今夜一发千钧,陆思卿急切地追寻柳濯缨的身影,隔着几颗人头,柳濯缨也不露形色,垂眸捏着羽觞轻轻转动,这是在等永圣帝的下文——
“皇后今日身子不爽,无法赴宴,”玉佩在永圣帝掌心温润莹亮,他微微偏转,似在下一个决心,转瞬他擡眸看向李令驰,语出惊人,“她心中遗憾,请求孤将这枚玉佩交与护军,权当她做女儿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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