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29)

作者:也逢春


“我也不过是介州温贤王府的王爷——”说着温贤王慕容述转过身,缁色素衣之上是一派愁云惨淡,“实则锦衣玉食的囚徒,出了宅院,纵使介州士族也是不认的。可主上独独命我打通江左关节,我远庙堂已久,又如何能当此大任?”

“可除了主上,便只有王爷您还是大梁皇室宗亲,他不指望您,还能指望谁呢?”主簿擡起头,轻轻哈了口气搓手,“如此,主上这是来逃难的?那洛都不也有他们谢氏同宗,难不成他们也败了?”

慕容述见状,便将手炉递与他,……来征战几人回①,谁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王爷——”许主簿比慕容述还小几岁,他先是一愣,随即将手背去身后。

“好了,我吩咐厨房给你留了碗月牙馄饨,”慕容述便截住他硬塞过去,“今日不成,那便过几日再去。”

那手炉在许主簿掌中,活像捧了个大猬鼠,他捏了捏耳尖,忙又寻了个话头,“王爷,先前您吩咐过,眼下一应供品皆已备齐,今年您真要去西郊祭奠?”

慕容述正要坐下,闻言瞧了他一眼,点点头,却不言语。

许主簿见慕容述似心意已决,有些支支吾吾,“王爷有心,往年从不曾落……实,咱们回去祭奠应当也是来得及的。”

“我自是明白——”慕容述揣起没翻完的圣人之道,“温贤王自幼与愍幽帝亲厚,大梁百姓或许忘了,朝廷却不会忘。”

“那您还去西郊,”许主簿满是不解,“这不是叫人抓您的把柄吗?”

“这把柄若能叫主上从此更加高枕无忧,便是万分值当,”慕容述扫过书中的兄友弟恭,心中没来由一阵烦闷,于是他放下书,长叹道:“时过境迁,大梁如今风雨飘摇纵有他的错,只是人死债清,我也都到了铎州,不去看看他,终究难安。”

——

“大梁皇族若都是颛臾野王那般德性,落得如今天下大乱的地步倒也在情理之中。”洛都城东的山郊,狄骞不服气地瞪一眼白鹘,安抚着脸上的虬髯道。

“乱得好!乱不极则治不形,大梁如今江河日下,大浪淘沙,且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霸主!”言及此处,赫连诚想起狄骞方才那一脚,更觉可惜:“难为你刻意做回大恶人,若能救下大牛媳妇儿,或可顺水推舟将人留下。”

周行简的能力不差,只是他另有所图也是实话不假,况且人命难解,眼下那三人定是恨极了周行简,赫连诚强留不得。

“府君调兵遣将,不也是为了让那小子给自己争回一口气,”狄骞跟着他家府君叹了口气,随即也想到什麽,忽然嬉皮笑脸起来:“不过咱们这一路拖家带口的,哪儿有那麽可怕?”

谁叫他家府君是菩萨心肠,救下几户,紧接着涌上来的便再推拒不掉,偏还就是那几户对旁人戴他家府君的高帽子。

毕竟有府兵日夜护佑,吃喝还能分上两口,他们这流亡的日子过得倒比赫连诚这个府君还舒坦。

赫连诚面色一敛,这话正戳中他心窝——府君这名字听起来是腰缠万贯,只是乱世不比太平年间,眼下赫连诚养着府中衆人已是勉强,如何还能负担越来越多的流民?

他这些时日的窝囊火无处发洩,索性甩手将瓷瓶扔与狄骞,“老狐貍,少拿话呛我!”

“府君这话可伤老头的心——这伤药,您是要我送与小郎君吗?”赫连诚骂得兇,狄骞却高兴贴冷屁股,“您别瞪我呀,这药您向来只用在这宝贝白鹘身上,自己尚且舍不得,眼下肯匀一星半点儿去治那小郎君的伤,他怕是天不亮就要大好啦!”

待赫连诚擡脚去踢,这老狐貍却是又没了影子。

一夜风雪,几人安葬完三具尸骨,山尖已是晓风残月,东方将白。白鹘休息够了又巡视过一周,赫连诚便预备啓兵南下,可回到山腰时却见一群人团团围着方才那块石壁,难窥其中端倪。

赫连诚心下一沉,音量也高了几分,“怎麽了!?”

紧接着他分辨出其中小女郎断断续续的哭声,狄骞闻言拨开人群,见着赫连诚便喊道:“小郎君不好了!”

赫连诚顺着那话便是一记眼刀,削得狄骞连忙指天发誓:“天爷作证,我亲手给小郎君上的药!”

他话都没说完,赫连诚已三两步跳进人堆里,俯手贴额一探——果真烫得吓人!

“小郎君,小郎君!”

接连的几声皆是石沉大海,狄骞见府君也叫不醒人,急得要揪头发,“老冯没了,眼下军中也没个正经大夫,小郎君烧得这样厉害,这可如何是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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