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244)
作者:也逢春
贾昌躲避不及,眼见就快滚到岸边,被汗水打湿的衣背又遭清凉的江水一激,冷热交替,贾昌登时拧紧眉头——
“你为何杀我!”
黑衣客还是不说话,纵身举刀又是一斩,千钧一发之际,贾昌从他□□滚回林边,裴云京战场杀伐,刀下亡魂哪里数得清?凭贾昌一介大内閑散多年的虚衔将军又如何打得过?他没命地爬起来,就要往城中逃——
“我知道了,你要夺口供,”转瞬黑衣客又追上来,横刀抵挡的间隙,贾昌几乎预感到今日自己要命丧于此。
可他不甘心,即便要死,他贾昌也得死个明白。刀光剑影间他手脑飞速,嘴上不停,“还是派我前去八盘冶,根本就不是护军的意思!”
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贾昌眼前乱花缭乱,随即只感觉到刀尖刺破皮肉的透骨冰凉,紧接着砰地一声,贾昌仰面倒地,面目狰狞,比死亡更早到来的是无边恐惧。
黑衣客的刀尖淌血,在不远处静静凝视着贾昌最后的挣扎。倘若贾昌还有力气低头看一眼,就会发现自己中刀的位置几乎与公冶骁一模一样。
“你,你与护军!”
从喉底挤出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贾昌后脑当地,双眸闭上,指认黑衣客的手沾满鲜血,终究坠落于地。
第107章 离间
秋日少雨, 今晨又格外闷热,不多时忽有斜风细雨,黑衣客右手隐隐颤抖, 他终于看够了, 拖着刀行尸走肉般往北郊去。
狐死首丘, 代马依风, 铎州北郊有林,林中有无字碑,黑衣客走到墓前,细雨骤然变了瓢泼,黑衣客脱力跪下来,咣当一声, 长刀落在身侧,环扣相触, 又似回音, 下一刻他左手一把扯开面帘——
是谢元贞。
谢元贞双手撑地,仍在颤抖,他脑袋垂向地面,撑着单薄的后背任风吹雨打, 这姿势像在忏悔, 又像在惩罚自己。
不知过去多久, 大雨淋得谢元贞脑袋昏沉,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 这声音细碎, 淹没在冰冷的雨中, 谢元贞耳朵一动却听得清楚。他想也不想,抽刀反身横砍, 来人似乎没料到谢元贞竟会挥刀指向自己。
刀尖劈开连绵雨柱,鲜血随即嗒嗒融进地里,顺着泥水往一座座凸起的坟边渗透,谢元贞从断开的雨隙里看清那张脸,眯起的桃花眼赫然瞪大,他右手震颤,再握不住刀柄,慌忙爬上前——
两人奔赴彼此,赫连诚跪起一地泥水,一把捞起没半点人样的谢元贞,谢元贞抽身,满心满眼要去捧对方鲜血淋漓的掌心,声音凄厉,循环往複,“我伤了你,我伤了你!”
赫连诚单手环过谢元贞紧紧抱住,上半身微微后仰,他要谢元贞明白他还可以依靠——
“季欢,我无碍!”
谢元贞还在失神,于是赫连诚用力掰过他的脸,两厢正对,“想哭就哭出来,听见了吗?”
“赫连诚,”谢元贞的下巴被捏出一片凹陷,他浑然不觉得痛,只是麻木,还有刺骨的冷意,“赫连诚——”
“我在,”赫连诚点头,他松了劲道,双手将人整个抱入怀中,他右手掌心滴血,便只用大鱼际抚摸谢元贞的后脑,“想说什麽我都听着!”
“我差点,”谢元贞几番挣扎,“我差点就杀了他!”
墓林惊起一片鸟,那是谢元贞再也无法克制的哀嚎。
贾昌说他没杀过谢家人,可彼时带人沖进谢府的是他,僮仆侍婢虽不比主子金贵,但也是活生生的人,于他们而言,七年前的冬至夜才是无妄之灾。
贾昌怎麽敢说他没杀谢家人?
“可是季欢做得很好,”赫连诚哄孩子似的,“你并没有真杀了贾昌!”
几个月前谢元贞还嘲赫连诚哭得难看,此刻他咧着嘴角,想哭又想笑。
原来身处狼狈,他们也是一样的。
墓林中没有别人,这样的鬼天气,便是主街也空空蕩蕩。秋雨磅礴不见小,隐约还有变大的趋势,赫连诚宽厚的手掌覆在谢元贞头顶,几乎挡不住多少雨。他一直这麽陪着,哭到最后谢元贞戛然而止,彻底晕死在他怀里,赫连诚才匆忙抱人回去司马府。
贾昌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的清晨,意识回转之前,胸口那片伤处率先开始叫嚣,他睁开眼,头顶是青黛色床帐,入目不是忘川,也不是奈何桥。
这是哪里?
胸口的一刀着实厉害,贾昌人刚苏醒,神智还未完全恢複,迷迷糊糊地思索间,耳边茶水汩汩入盏,他猛一偏头,牵扯胸前伤口,一声呻/吟之后——
竟看见李凝霜就坐在边上。
“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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