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221)

作者:也逢春


赫连诚深知谢元贞身患哮症,在场所有人见了也都明白几分,可即便亲密如赫连诚,也从未见他发作至于此等地步。

此刻远比七年前的荒郊野岭更惊人魂,惕人魄!

针囊摊开,长短刀针尽收眼底,赫连诚直直望着近在咫尺的谢元贞,鬼使神差地想,先前多少个深夜无眠之际,谢元贞是否也曾这样,独自一人苦熬着,甚至差点死在这间没有地龙的屋子里?

赫连诚根本不敢想,天清日白之下,神智清明的谢元贞尚且苍白无血色,今夜却是吐了他满身,赫连诚的指缝胸口,眼耳口鼻都是血腥带来的强烈沖击。

那是谢元贞的血,那麽多,一滩血迹早将赫连诚填的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任何理智的余地。

郗衡被独活搀扶,陆思卿则腾了地儿给五绝,此刻两人想凑都凑不进来,钟沧湄见赫连诚应激成这样,大抵是听不进半句话,于是他先问五绝:“可要挪去床上方便你施针?”

这边五绝已经扒开谢元贞的衣服,几乎是边把脉边下针,他心里也捏着一把汗,幸亏郗衡来得及时,方才五绝一时气上头,没料到谢元贞起病倒是真兇险。

关心则乱,看来赫连诚远比谢元贞自己还要更重要。

灯烛明灭,案桌前赫连诚环抱的姿势虽不雅观,却正合适诊治,五绝略作思忖,立即摇头道:“他不能平躺,”说着他看向赫连诚,忍不住拍他一脑门,“别抓那麽紧,你当他的人肉垫,略微擡起他半身!”

赫连诚活像个犯了错的孩童,立即改换身姿,方才是抱得太紧,眼下又是捧得太松,含在嘴里唯恐化了,生怕有碍五绝施针,耽搁救命。

要说五绝诊脉快準狠,扎针更是如此,飞针的瞬间谢元贞明显颤抖得更加厉害,而旁边的赫连诚一眼不敢错,随着谢元贞的动作一惊一乍又强忍着抽搐。自吼完那句后他便惜字如金,蜷缩着高个儿半点不吭声,只是死死盯着下针的位置。

一阵兵荒马乱后,谢元贞的哮症总算渐渐趋于稳定,五绝吩咐赫连诚将人挪去床上,短暂的昏迷之后,谢元贞已经恢複些许神志,赫连诚将他抱上床,他还撚了赫连诚的手心。

“什麽?”赫连诚如梦初醒,耳朵贴到他唇边,蹭上一点暗沉的血。

“你答应——”

“没有没有,郗先生来了,骂了老头一顿,”赫连诚当着老头五绝的面口出狂言,“他不敢把我怎麽样!”

“去换身,衣服。”

谢元贞没力气笑,眼睛似开似闭,眸光全然不能聚焦,只是凭着直觉说道。

可赫连诚哪里肯离开,小心翼翼附耳回去,“这里没有我的尺寸。”

说完他退开些去瞧谢元贞,水扬微波,谢元贞艰难地牵起一个若有似无的角度,银针扎得他有些痛,呼吸间他气若游丝,说一个字都要停一下,“那只缃黄衣箧,里面有。”

赫连诚便不答了。

谢元贞又撚了一下,“乖,去换。”

方才只是救命,此刻才到医治,五绝顺着谢元贞的意思赶人,“快走吧,一会儿看见什麽听见什麽,再将老头活剥了去!”接着他转向门口,朝独活挥道:“徒儿,过来给师父搭把手!”

赫连诚心知这是谢元贞怕他心痛,救急如救火,赫连诚不能太过犹豫,于是退到三步外远远望了一眼,这才退出门外。

四方天外斗转星移,蝉噪不息,廊下郗衡正与钟沧湄低语,陆思卿就站在一边,看见赫连诚出来,三人瞬间中止对话,郗衡矍铄幽深的目光围绕赫连诚上下打量。

“晚辈赫连诚,”赫连诚打躬作揖,“见过先生。”

郗衡一时没作答,片刻之后才露出慈祥的笑容,“多谢赫连大人。”

赫连诚仍保持着姿势,身下是一大片血渍,“是晚辈应该做的。”

“这世上本没有什麽应不应该,”郗衡透过赫连诚望进窗内,似能感知到幼徒正在遭受多大的痛苦,半晌他叹息道:“老夫有一衆学生,其中当数季欢的年纪最小。他自幼尪羸,半生时乖命蹇,只是老夫迟暮,终究不能时时看护左右,”他顿了顿,一字一顿万般郑重,“今后就有劳赫连大人了。”

说完他佝偻着身子,竟向赫连诚拱手回揖。

“晚辈不敢!”

赫连诚一时诚惶诚恐,也是不太明白郗衡的深意,心下一跳,先看陆思卿,再看钟沧湄,他们二人也与自己同样慌张。

郗衡却是摇头扶起赫连诚,“五部过九原塞乃大势所趋,天有共主而无恒主,沔江两岸一时割据而治,这个平衡却不会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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