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212)

作者:也逢春


赫连诚不能更认同,大大方方道:“某能进八贤,江兄自然也进得!”

江豫川想嘲赫连诚,也得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又是哪路货色。

且师戎郡太守别的不论,独独一张脸皮极厚,打遍天下无敌手。在场除了吏部尚书江豫川,唯有大司马柳濯缨曾尝过他的厉害。

不过柳濯缨正捏一本国风当挡箭牌,只憋着笑意,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曲水流觞,以文会友,”郗延真扶额,好歹是在琰老的私宴,府上的僮仆侍婢都看着,趁琰老去更衣,凡事不好闹得太僵,否则谁的脸上也不光彩,“两位可别拌嘴了,仔细羽觞落到自己跟前!”

往日都是先清谈再行酒令,今日曲水流觞就在眼前,清谈不敌美酒,衆人便以羽觞为信,随波逐流,停到谁跟前,便是谁举杯满饮,当堂行一曲雅令。琰老离席前指了郗延真做令官,今日雅令是为拆字合字,他劝下两个冤家,衆人好容易将注意力挪回羽觞之上,第一次正落到度支尚书温孤翎的面前。

温孤翎接了羽觞略作思忖,出口一句:单当也是当,加点也是澢。除却澢边点,加手却为挡。俗语云:潮湿共受,寒冷同挡。

俗语虽俗,说的却是大梁高祖靖襄帝的一则轶闻,彼时天寒地冻,军中物资匮乏,定国一战誓师前仅剩好酒一觚。于是当着全军将士的面,靖襄帝说了句潮湿共受,寒冷同挡,就将这一觚酒尽数倒入沔江,醇香四溢,原先不够人分的一觚薄酒顷刻便成一江可与万民共享的佳酿。

温孤翎借靖襄帝的事迹高瞻远瞩,谢远山听罢却要嘲他本人,“可温孤兄主天下财政税收,只进不出是本分,如何能舍得倒出整整一觚酒?”

温孤翎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倒了酒,从水中舀起一杯,就要往谢远山跟前推。

尉迟焘之子尉迟晗正与温孤翎相邻,他原本是拉陆思卿过来凑热闹,瞧瞧这位名满江左的大司马柳濯缨是何许人,不想酒令没行过几个,大小争吵先听过一堆。

尉迟公子正当风华,又承廷尉正家训,见状不由做起中正官,“都说了这是私宴,你们有多少恩怨都去朝堂上吵个干净,文思雅令岂是你们党争的工具?”

朝堂之上李谢两派越斗越狠,这种惯性自朝堂持续蔓延至于私宴,已然成了两派人当门对面下意识的本能。且裴云京带兵出征,明面上打的是玉氏叛军,实则还是李谢之争,岭南的硝烟沖天,此刻也在这群文官之间徘徊不散。

尉迟晗到底不在官道上行走,年轻气盛说话也不知轻重,陆思卿扯他,他还一副愣头青的模样。见状柳濯缨便去捞那羽觞,不料身边有只大手比他更快,整个包裹柳濯缨的指尖,连同羽觞一起迎了回来。

美酒掺了生水,入腹未必好受,柳濯缨回眸睨赫连诚一眼,想放手,赫连诚却偏不让。

赫连诚微微眯眼,眼底的柔情蜜意如丝般绵长,“柳大人的手太凉了。”

凉手够冷酒,赫连诚可不答应。

“摸够了吗?”

柳濯缨瞬间红了耳根,他顶着这张天人豔羡的脸,清谈之中谁想轻薄于他,好歹得先过大司马唇枪舌战这一关。

可唇枪舌战也敌不过赫连诚的脸皮厚如城墙。

衆目睽睽,赫连诚得放大司马一马,他两指松了劲,滑过那细长的指节接过羽觞,打起圆场来更不正经,“还不是因为诸位都心系家国天下,譬如某这等俗人,三杯两盏下去便只知风月,”他指弹羽觞,“且让某来抛砖引玉:单青也是青,加点也是清。除却清边点,加心却为情。俗语云:似开未开最有情!”

春来桃花究竟是开是谢衆人不知,倒是赫连诚这只金毛大孔雀,花屏妖娆几欲开出满天满地。

说罢他掐準柳濯缨捏过的位置覆唇上去,喉结一滚,眉眼一低,正扫过身侧粉面朱唇的俏佳人。

郗延真嘴里嚼着冷瓜,目光不时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趣道:“不想赫连兄还是个性情中人。”

“是个俗人罢了,”青田美酒下肚,赫连诚显然没喝过瘾,说话间还撚起指尖,似回味无穷,“有清酒一樽,得心上一人,执子之手与之同乘骏马,就此浪迹天涯,此乃某余生之愿也。”

赫连诚坐姿不羁,并非刻意显风流,一字一句沉缓而清晰,惹那柳濯缨牵了嘴角,只低语一句浪蕩。

尉迟晗的心思都放在柳濯缨身上,见他唇齿轻动,立即追问:“柳兄说什麽?”

“这就浪蕩了?”赫连诚一笑,淩厉的五官柔和不少,柳濯缨的嘲弄是添柴加火,燎得赫连诚眉飞色舞,尾巴翘上天,“某不仅要执子之手,死后更想做这盛酒的容器,日日挂在心上之人的腰间,渴了念了,便对酌一口——柳大人,你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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