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161)
作者:也逢春
谢元贞心肝剧颤,擡眸是阿母岁月难败的容颜,可他翻身直面,却见阿母胸前也有道长长的血痕。惊愕的视线停顿,谢元贞还能捉见其间外翻的血肉,随着心髒尤在跳动。
血肉横翻的滋味有多痛谢元贞自是明白,他颤颤伸出手,却被谢夫人一把抓住。血色晦暗犹如烙印,深深刻进谢元贞腕间,谢夫人盯着幼子一字一顿,与方才谢泓如出一辙——
“杀我者,赫连诚!”
“不,不是!”
谢元贞已然慌不择路,他挣扎着爬起,嘴里语无伦次。随即郗泰青也抱着小侄子款款而至,钗环晃动,步履生花。清脆的响动之下,大嫂小侄那样活神活现——
倘若谢元贞没瞧见他们七窍汩汩的血。
“大嫂,你!”看到这里,谢元贞全然没了眷恋,至此裹挟周身的唯有惊恐二字,他指尖哆哆嗦嗦,“你们!”
这一家上下,原先最是疼爱谢元贞,眼下郗泰青却不容他有片刻喘息,抱着儿子围追堵截,一字一句譬如深渊地狱的恶毒诅咒,“杀我者,赫连诚!”
谢元贞念过赫连诚,写过赫连诚,这三个字从未如此刻这般刻骨铭心,谢元贞越想逃离,前赴后继的人就越多,最后连向来低眉顺眼的僮仆侍婢也沖了上来,嘴里重複着不变的那一句——
“不是!”
谢元贞陡然转醒,弹坐起来,腑髒翻折的速度太快,憋得他不住咳嗽。
屋内一片漆黑。
是梦,不过是梦。
谢元贞哮症在身,咳起来轻易下不去,他满头冷汗惊魂甫定,摸下床灌了几口微凉的水,又翻出一粒胡大夫配的应急药丸,勉强将咳喘压下去。
谢府灭门的噩梦纠缠谢元贞足足六年,翻来覆去间却从未自故人口中听过赫连诚这三个字。他摁着胸口小心翼翼地平複,许是那日赫连诚坦言自己是五部血脉,那是谢元贞潜意识里恨意难消的仇敌。
五部临城,悬尸示衆,梁人眼中戮尸等同杀人。好一会儿,谢元贞反複擦过几遍冷汗,才将这些统统归咎于日有所思,克制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风掀窗棂,谢元贞偏头,顺着缝隙了望天外,才知睡下约莫不过半个时辰。寂夜还深,觉再浅也得回去躺下。不过谢元贞心有悸悸,索性拿了本书坐在床头翻看。
床前油灯昏黄,熠熠微光的是枕边香囊,谢元贞将书一偏,低头轻嗅,鼻间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借这幽香,谢元贞的心绪渐渐归于宁静。
典籍翻了几页,谢元贞仍是没有睡意,于是他熟稔地撚起香囊,思绪左一下右一下,最念念不忘的便是明日冬至——
赫连诚纵有天大的事要忙,总也该办完了吧?
只是怎的偏偏是冬至之后?
香囊里的药材在谢元贞指尖碾动,发出窸窣碎响。分别前赫连诚留下一句,冬至之后,要来问自己讨个答案。窸窣声渐密,谢元贞一阵喜一阵忧:
要他回答什麽,他又该回答什麽?
谢元贞脑中天人交战,一边告诉自己不可以,一边又克制不住春心萌动。
他于垂死之际遇见赫连诚,那是他绝境逢生的一道微光,起初赫连诚的援手皆藏着算计,谢元贞道这是两人萍水相逢无可厚非——那麽后来呢?
后来的一次次又算什麽?
谢元贞不得不承认,不止赫连诚,他也舍不得叫人失望。
坐得乏了他又仰面卧倒,盯着头顶床帐,或许他可以告诉赫连诚:此事并非不可以,只是要等到他大仇得报,心无挂碍,才能——
谢元贞反手盖住眼睛。
他又有什麽资格叫赫连诚等他?
六年已过,下一个六年谢元贞仍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的大好时光?
万一他能遇上更好的,不如从一开始便不要答应,免得白白惹他期许,又令他求而不得。
这些天来来回回便是挖一句答案,想多了谢元贞便有些头痛,他揉了揉额角,下意识将香囊凑在鼻尖嗅了嗅,顷刻便打了个哈欠。
少珏说得果真不错,谢元贞暗自惊叹,这安眠香囊倒比胡大夫的药浴效果更好。谢元贞正打算嗅出些睡意,思绪陡转,他忽然回忆起午后与谢含章的三两閑话。
谢含章本是无心之言,倘若永圣帝拿兵器短缺一事威逼利诱,赫连诚没有拒绝的理由与资格,但开年的流民坑杀案在前,入冬的李令仪遇刺在后,若要论威逼利诱,恐怕李令驰的可能性还更大些。
那麽赫连诚口中要办的事,会否正与李令驰有关?
谢元贞翻身坐起来,赫连诚向来开诚布公,那日却没有告知自己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如此联想不可谓不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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