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名流(118)

作者:也逢春


“万万岁!”

拜礼之后百官落座, 太官令领寺人进献御筵与花卉, 继而进酒、散花、进汤。武舞起, 群臣立, 衆人与天子共饮一浮白。

这千里定都宫宴, 便算正式开场了。

不多时丝竹变奏, 转而换了一批伶人上殿。今晚的座次大有讲究, 为着沔江两岸的士族心照情交,永圣帝特地命其南北混杂, 不得抱团。席间百官举杯对酌,三杯两盏下去,南北世家无关交情深浅,都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把酒言欢——

李令驰也与对面的谢公绰遥敬一杯酒,待冷酒下肚,纹银羽觞搁回案几的瞬间,谢公绰身后的谢远山视线一偏,就见那李郡太守李士俭坐在百官中间,正举杯侧向身旁的案几,“百里兄也来了?”

他这一问倒不是刻意为难,江左被侵占田宅的又何止百里氏一家?可今夜也唯有百里氏到席永圣帝的定都宫宴。

至于是恭贺还是搅局,那便不得而知了。

“心里没鬼,不怕吃水——”百里观南举杯自饮,连半分眼色也不迁就,“怎麽,强吞我百里家数顷田宅,便以为我不敢来这宫宴了?”

李士俭一杯青田酒僵在半空,愣了一下才悻悻收回,“百里兄何出此言?百官伴驾迁居江左,若非李护军代君操办,他们也难有个像样的落脚地。”他看了一眼高坐御座之上的永圣帝,哂笑道:“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百里兄怎能说这是强吞呢?”

“朔北百官自有他们的去处!”李士俭妄图用皇权压制百里观南,可他忘了江左一向山高皇帝远,百里观南如何能就此退怯,“倒是你李士俭,身为太守盘踞李郡多年,怎的住腻了,也想换个落脚地?”

“我道什麽风水宝地,值得百里大人在宫宴上出言不逊。”

李士俭正想挑字眼回呛,忽闻身后先发制人,两人循声斜眼——原是度支尚书温孤翎。

只见温孤翎指尖挑弄盘中餐,悠悠插嘴进来,“听闻贵府以药材起家,年前冬三七才出了地。恕我直言,那老母鸡下不了蛋尚且能炖一锅补身汤,眼下贵地贫瘠却能作何用?百里大人合该感谢咱们自掏腰包,替你浇水施肥才是吧?”

他们这些京官平日便是这副颐指气使,且岭南向来烟瘴之地,温孤翎更不放在眼中。他字里行间不见半分和事佬的姿态,开口三分为着劝架,剩下的七分皆是敲打,合起来便是十打十的不客气。

只是这建康宫是侉子鬼的场子,可他们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却是江左的!同为士中高门,他江左百里氏如何能落个下风?

“我百里家田连阡陌,又岂止那一亩三分地!”百里观南骤然起身,指着温孤翎的鼻子骂道:“亏得你们出身皇城根下,做了丧家之犬背井离乡尤不安分,叼走人家手中肥肉不说,到了还要嫌里头搁的盐巴太多硌了狗嘴!天下岂有这般荒唐至极的道理!?”

楚楚可怜的伶人没见过谁敢在宫宴上撒野,曼妙舞姿骤变栗栗危惧,钧天广乐被横插一脚,那厢温孤翎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你骂谁是丧家犬!”

“谁答应我就骂谁!”老不服少丧,但百里观南将外衣一脱,却露出内里的孝服,一抹惨白与殿上大红大紫格格不入,显得更加刺眼,“今日我不单要骂你,还要为我那无辜枉死的大孙讨个公道!”

今夜乃大梁天子的定都宫宴,江左世家被夺了田宅的皆拒而远之——除却有备而来的百里观南。两人不顾皇权天威当庭大闹,注定今日这杯正旦酒,谁也别想喝得心安理得。

百官见状纷纷搁了箸,劝架还要分批上前。外围的衆人交头接耳,此刻对面隔岸观火,这热闹却叫人看得不大明白——

“怎的还牵扯上人命了?”

那廷尉监所问之人杏眼柔眉,两颊敷粉,正执笔奋然谱写。大梁雅乐署采天下民风,此人便是太乐令钟离望。片刻之后,只见他曲终收笔,端起酒杯,这才擡眸津津乐道:“听闻几日前谢府小年宴饮有刺客闯入,百里家平白遭此无妄之灾,三代单传断绝于年节之际。眼下别家大红灯笼高挂,他家宅院正堂停丧,咱们主上在江左又无甚根基,可不就要闹他个谁也下不来台?”

廷尉监挑眉,无心插柳又得一枝,“刺客,何以会有刺客?”

“这便不得而知了,”钟离望拖长了音摇摇头,不知是口风难探,还是不愿详说,“谢府宴请江左士族共度小年佳节,其中有大半是被夺了田宅的。同根同源的世家之间觥筹交错,几杯酒下去,谁能忍住不埋怨此事?”钟离望意有所指,举杯掩了朱唇,“巧就巧在此时刺客从天而降,要灭这席间悠悠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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