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厂厂公遇见西厂厂花(4)

作者:风烟挽


温瑜跪着,林百岩站着,身后的小太监撑着油纸伞,不令他沾染一丝风雨。

这个角度,温瑜只能瞧得见林百岩穿着的那双墨色小朝靴。

林百岩漫不经心地俯视了温瑜片刻,见他这般姿态跪在雨中,胸中的淩虐欲更甚,于是乎擡起一只脚踩上了温瑜那只莹白如玉的手碾了两下,而后蹲下身大发慈悲地伸出手来擡起温瑜的下颚,或许是痛的,或许是冷的,温瑜的眼眶通红,脸上的晶莹不知是雨是泪,看模样好不凄楚。

温瑜的身躯轻颤着,依旧低垂着眼睑不敢正视林百岩的模样是那样的温顺,林百岩饶有兴致地擡着他的下颚端详了片刻,而后啧啧赞叹道:“当真是我见犹怜,即便是本督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瞧见也忍不住心疼。”

温瑜的唇瓣苍白少了几分血色,言语间更带了几分颤音:“义父过奖了。”

“他瞧上你了,温瑜。”林百岩眼底浮起几分阴鸷,脸上的笑意却不断地拉大,“能瞧上你是你的福气。”

“是,义父。”温瑜应声道,唇角微勾扯出一个谄媚的笑来。

林百岩满意地笑了,收回了手站起身,身后的小太监便极有脸色地拿出帕子为林百岩擦拭着刚刚碰过温瑜的那只手:“太子殿下将你从群玉苑里带出来,应该怎麽做,你清楚。”

“是,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温瑜万死难报。”温瑜重重地磕了个头。

林百岩瞧着他的这幅模样,收回了脚,那只被踩的通红凄惨的手也不知断了没有:“别跪着了,找个大夫帮你瞧瞧,可别落下了什麽病根。”

“是。”温瑜依言借着一只手的力起身,“谢义父。”

所谓宁折不弯,那样的人,到头来不还是被训成了一条听话的狗,林百岩觉得可笑又快意,阉人又如何,世人还不是要跪在自己的面前高呼千岁,他得绸缪,绸缪如何保全自己一世的权势富贵。

“言念君子,其温如玉,言念君子,其温如玉。”林百岩将这八个字重複了两遍,说不出的嘲讽。

而后将温瑜一个人留在了风雨中,走出了别院。

别院中的那一抹赤红醒目,整个人被风雨浸湿了,像是经历风霜雨雪过后在枝头绽放的红梅被人折下,扔在了地上又狠心地碾过;是传承了百年的瓷器辗转到了粗鄙之人手中被轻易地打碎,碎片折射出无数的故事与清冷的瓷光……

那样的美丽又易碎……

温瑜将那只手藏进了袖袍里迈开步子,就这样一步又一步地走出了院子,走出了林府,走到了街市上。

好似漫无目的,又好像一开始就决定好了要去哪。

·

“温瑜,你疯了,是去做什麽了,浑身都湿透了,手都成这样了,也不去瞧大夫,你真真是气死我了。”白日里群玉苑并不做生意,春婳将将睡醒,便在门口瞧见了温瑜的这幅惨状,连忙将人带进了门,又差伺候她的婢子去备热水。

“等小桃备好了热水,你便好好地沐浴一番,让小桃守着门,我去给你请大夫。”春婳瞧见了温瑜的手,又急又气,那是一双弹琴作画的手,若是坏了多可惜,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欲要离开却又不放心,此间的动静惊扰了隔壁的姑娘过来探看。

“春婳姐姐,这是怎麽了?”玉兰匆匆地穿了衣衫便跑了过来。

“温瑜回来了,你替我看着他,我去请大夫。”春婳匆匆地嘱咐了玉兰一句便匆匆地跑出了门。

不知怎麽地就走到了这里,温瑜听着她们的言语冰冷的身体竟觉莫名的温暖,喉口像是堵了一团棉絮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干巴巴地说了句:“我没事。”

“你这哪里像是没事的。”玉兰兇了温瑜一句,又朝着门口喊道,“诶,春婳姐姐你快些去,这里有我照看着。”

等春婳跑不见了人影,玉兰才看向温瑜:“这样湿着怎麽行呢,你等着,我去给你借一套衣裳。”

温瑜便瞧着玉兰也这样匆匆地跑没了影,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是无奈。

在群玉苑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样腌臜的地方,可好不容易离开了却又主动回来了。

群玉苑是长安城中最大的青楼,是多少王公贵族寻欢作乐的场所,日夜笙歌,便是方圆十余丈都能听得见其间的靡靡之音。

是王公贵族商贾富绅的酒池肉林,却是天底下多少沦落风尘之人的梦魇。

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妓子,因为诸般可笑的缘由被父母亲人卖进来的,甚至于还有被丈夫卖进来的,有被人牙子拐来的,也有因为亲族触犯了律法被株连成了妓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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