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42)

作者:老浮也


那一夜红烛燃尽又燃尽。先是蜡油滴落脚边的床帘,然后是绣花被子,然后像一条火蛇一样绵延到每一根木头柱子上。

陈之晅早就看出温娘的变化了,他只当是嫉妒,但她又是那样一个清冷的姑娘,打碎了牙齿也只会往肚子里咽。他想看到她盛怒的模样,想要她像那个除了会敛眉低目其他一点都不像她的姑娘一样,乖巧谄媚。

可是他求却不得。他带着这个小丫鬟在她面前晃过,她只作充耳不闻,两眼不看。他只能变本加厉。带着小丫鬟搬到临着温娘最近的一间屋子。

没日没夜的闹出动静,为的就是让温娘哄哄他。

温娘太不乖了,他总是这麽想,他哄着求着才能亲近,一开始的掠夺已经慢慢变得开始低声下气起来。

他怎麽能低声下气?他从来一如他的父亲,只当强取豪夺才是真理。

于是他由着小丫鬟欺负她。

可温娘还是一声不吭,刁难一应接下,不曾抱怨。那时候的温娘就已经想逃跑了。

温娘的娘亲还说过:爱你心尖上的人总是温柔的。一开始她孤立无援,被哄着求着要着,就以为那是爱了,其实那糖饼外壳包裹下一片狼藉,唯有难堪。

所以温娘想明白了,也就开阔了起来,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逃跑了。这麽长时间,她一直都没逃跑只不过是因为摸不清自己的心。那不是纯粹的爱,只是一份寄托。

温娘放了那一把火。

庄子上没有任何伤亡,想来,她也不想害人。

唯一的死者是那个小丫鬟。

陈之晅醒来,火势已经蔓延到他这里。这是两间连着的屋子,他只觉得背后一阵腥气焦灼。两个人这才从床上惊醒,大呼救命。

他第一时间沖进隔壁温娘的屋子,以为温娘还在里面,小丫鬟拉着他不让他冒着火势进去,明明那屋子烧得已经残败不堪了,又怎麽有可能还有人活着。

陈之晅心里其实是知道的吧。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既是解脱又是怅然若失。

望着火光连天,庄子后面漫山遍野,一袭白衣隐隐绰绰。他想的是,那个小兔子一样的身影应该就是温娘吧。

庄子里人声鼎沸,哭嚎,尖叫无一不有。但是陈之晅突然觉得,温娘走了,他的世界也没有一丝声息。

转头看见那个之前觉得同温娘有些相像的小丫鬟,轻笑一声,哪里像?他多笨,拿稀世珍宝换了地下野草。

小丫鬟被嫌弃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陈之晅明白了一切,却依旧没有明白他对温娘的只有伤害。他的背在沖进温娘屋子里的时候给灼伤了,恶心难看的疤痕却成为了温娘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所以他四处游蕩,只为了讨债,背上的债,身上的债,心上的债。

可他还是没明白。

温娘不欠他。

“阿妩,你能听到吗?”

两个人听罢,除了唏嘘,唯有唏嘘。

芸娘却还有绞了自己心般的痛楚。她们不同,在ji院长大,在ji院安身立命,就从来没有见识过受人尊重爱戴的日子,这里也更不存在强迫一说:她们都是被逼的,可来的每一个客人都没觉得自己是下手逼迫的人。

她小心翼翼地措辞,问着刚刚她重複过的问题:“那,你到底是爱没爱过,那个,那个陈公子?”怯弱的目光带着期待和不忍。

温娘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诉说完一切,旁人再来问她,她竟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说爱呢,他是那个时候唯一关心照顾我的,庄子里的人都说,迟早我是要跟着小世子回王府的,他拉我下了地狱,但也只有他可以护住我。说不爱呢,我每天看见他却只有耻辱感和逃跑的念头。”

“我其实不怪他,他父亲本就是个变态。他身边人也没人带着走正道。”

“我那时候也不懂事,也不会教他,小小年纪就是硬骨头,我跑就跑了,还放了火。”

......

温娘每说一句,董娘和芸娘就更加心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们是这桃江的ji女,率着性子人海里闯蕩,眼神里的激蕩的除了青山绿水,还有人心,其实是不大明白温娘的遭遇和日后的选择。

就算是被qiang迫了,跟着小世子,日子怎麽着都会比现在好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不愿意跟着世子,那也为何非要跟着董娘做这一行当呢?

董娘叹着气,不知道该说温娘傻还是骂他木,只拉着温娘的手喃喃道:“温娘啊,这些话本不应该现在才问才说的,可我还是要唠叨几句,说来还是怪我,我把你捡到了,才害得你跟来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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