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隔壁县闹饑荒，老子吃儿子，儿子吃老子的事情歹了去呢，这还只是卖身呢。”董娘话糙理不糙，待在这种地方久了，什麽没见过，什麽没听过，在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情面前，这怕只是小巫见大巫。

“我弟也给卖了。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挺多年了。”温娘看着手上帕子，冷不丁来了这麽一句，神色未变。

只有芸娘紧紧盯着她眼睛，愣是从水波潋滟里看出了一点恨意。

好时光

话题一下就被扯到了温娘身上。

这是温娘第一次主动提到自己的事情。饶是捡她回来的董娘听到了也很是惊慌。芸娘同董娘摸不清现在的气氛，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也不知道该给些什麽样的回应，总觉着说什麽也不对。

室内温度突然就冷了下来，平日里最咋呼的董娘和芸娘不说话了，着实让人怪害怕的。最后却是温娘打破了沉默，主动逗弄着那二人：“这是咋啦，一个两个咬着牙齿装起哑巴了？又不是你们把我弟弟卖掉了的，你两这麽害怕作甚子？”

温娘开口缓解了气氛，她二人神色才恢複自然，心里头其他心思也就各自留着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伤心事总不可能拿出来在嘴巴里头咀嚼。

芸娘甩了一下之前问芸娘讨要过来的精致帕子，嗔道：“哎呀，我和董娘这不是害怕提起你的伤心事嘛，你像个小白兔似的，人畜无害，谁会怕你啊？”

董娘嘿嘿地笑，表示强烈赞同，再想问些详细情况，温娘又突然收住了口，四两拨千斤地不在和那两个古灵精怪的纠缠。

“明明是你先挑起来的，现在又让我们打住，真是讨厌，推推拉拉的，让人心里头痒痒的。”以前都是芸娘是那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今日却打起了圆场，帮着温娘糊弄住了好奇的董娘。

三人就着点心果子，又接着聊起来月华院的事情。

董娘是个好新鲜的，有这等奇事冒出头，她肯定是要追着打听的，她叹口气，道：“说是那姐弟二人不是本地人，跟着个病老娘逃荒逃到这里的，两个小的加一个老的，身无分文，咱县里头招工的店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肯定不会招收流民，眼看着老的要病死，小的要饿死，二人一合计就打算去妓院当店小杂役，姐姐要是能挂上牌子，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芸娘砸吧着嘴，不解道：“那姐姐一人不就够了，咋还牵扯到了弟弟，这不是天大的好笑事吗？”

温娘自酌自饮一壶茶，眼睛却瞅着董娘。

董娘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了起来，道：“你懂什麽，就凭他们哪里能够一下子就爬到月华院来，起先那二人找上的下等的yao子，正好那里的鸨母有个姘tou，就是做象姑馆生意的，他们呀，看上就是这弟弟，姐姐可正眼都没给过。”

温娘放下杯子，饶是她，也吃惊非常。芸娘举动就夸张了，瞪大了眼睛，小嘴巴喔成了圈，久久不能合上：“这弟弟是有多好看呀？难道是个男天仙下凡？”

董娘摆摆头：“这我到不清楚了，反正等正式日子定下来，咱们都能去一睹芳容。听说这小子骨头硬的很，一开始死都不肯，后来是看着自家姐姐饿得面黄肌瘦，老娘就吊着一口气了，嘴巴一松，还是应了。”

芸娘又是奇怪了：“不是说给象姑馆的人弄走了吗，怎麽姐弟都跑月华院来了？”

董娘笑了笑，答道：“你还不懂吗，这硬骨头小子非要跟姐姐一起进，没了办法，才找上月华院的。月华院早些时候风头盛，现在早就成了暮年东风了，自然不怕被盯上，反正就当是破罐子破摔了。”

芸娘啐一口，十分不屑：“这叫什麽硬骨头，我看就是兔儿爷贪图富贵罢了。我倒要看看，是个何方人物呢。”

温娘咬了口小枣，安抚道：“也别这麽说，咱们同他不都一样吗？怎麽着，咱们都算站着活，没跪着求死。”

芸娘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地若有所思。董娘阖上眼，轻轻摇着扇。

真是好时光。

是吗？

开宴

且不论这事情做得到底如何，是否坏了这个行当的规矩。反正人家月华院就是正大光明地做了，各家有眼红的，有不忿的，有不屑的，但也都是无可奈何。

小山鹦鹉这些年来，同旁的小楼打交道次数并不多，用屈指可数来形容绝对不为过。董娘虽然没有主动提过以后的事情，但明里暗里做的事情，其实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是想收手带着两个姑娘不干了。

芸娘就是卖给董娘的，自然要一同走着的，这一点没有人会打另外的心思。但是温娘不同，除了她和董娘，没人知道，她们之间到底算是个什麽关系，心思活络的小楼，不是没有想过，把温娘这尊小观音给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