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妓(25)
作者:老浮也
人性最恶就在于,满足不了自己自私自律的欲望以后,是万万不会朝自己痛下狠手的,只会拿最亲最近的人开刀。
王珊的亲哥在昏黄的灯下输红了眼,破旧的长衫缝缝补补,愣是没让他想起家中一针一线为他织补的女人这麽多年过着的是什麽日子,他猩红的眼里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还有个女人够他去赌。
明明有的人啊,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遍体鳞伤的模样还是撑着熬着,盼着总有个人花开月明的时候就来拉她一把。其实啊,他会来的,来了以后,还想用你去和山神爷爷换上一根救他命的绳子。怎麽换?推你一把。
王珊的嫂子是隆冬投了湖。
其实被抵押的第一天,她嫂子被抓进妓/院的时候,就拿了把剪刀想死,给旁的姐妹拦了下来,说是,来都来了,不如给自己儿子攒个能活下去的本。
女人啊,到头来,一辈子,忙忙碌碌,愣是忙没了命和尊严。
王珊以为哥哥认清了吃人的赌局以后,会赚钱把嫂子赎回来的。她是真切地相信着的。她只要好好照顾着自己的小侄子,总会能等到一家团圆的。
她哥消沉了几天,总算有了点人样,王珊以为日子会变好的。但她哥却依旧以为靠一赌就能回到从前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赌局,赌注是她。
她是秋天被人牙子押着进了妓/院。见到自己嫂子的时候,她的嫂子正像换了副模样般,摇着帕子,风情万种地朝客人开着黄/色/笑话。
两个人都是尴尬,却又是万般无奈。
不都是落了个命不由我不由天。
真正进了这里头,王珊才知道,腐蚀一个人的尊严和信仰有多麽容易。苦算不上苦,痛称不上痛。唯有夜深人静,稍有些清明的时候,才能惶恐茍且偷生。
王珊的小侄子,没拗过来年的春天。病着饿死的。
起初,王珊托了所有人瞒住她那还想靠着皮肉赚来的钱给儿子的嫂子。但是,她那还有一丝良心的亲哥哭着在嫂子面前长跪不起。
嫂子什麽都没说,也没有看她曾经的丈夫一眼。安稳地当着所有人又接了一个客人。
第二天,所有人都找不到她。这才知道,夜里一个人,抱着双小虎头鞋,跳了河。
王珊那时候,才知道,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要冷得多得多。
苦命
这番经历是閑聊的时候王珊毫不在意地说来给温娘和芸娘听的。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芸娘以为打小跟着亲娘在妓、yuan里长大,被人占过不少白来的便宜,死了娘后又被无良的亲爹卖了出去的经历已经是算残的了,没成想jiyuan里头最不缺的就是悲惨故事。
活着哪有什麽破意义,不都是在苦熬日子,迟一天跪给命运吗?
来桃江边的生客们,或者说所有逛妓,院的客人们,第一件事都是爱问接ke的姑娘们,好好地怎麽做起这一行了。愣是摆出个知心老大哥的模样,只待着姑娘们痛哭流涕,泪如珠地诉说悲惨往事才罢休。
姑娘们哭,他们也心疼,赏金赏银才能让对面破涕为笑。倒也不是他们佯装心疼以后可以揩油,而是人人都是有苦难言或者言不及真实的苦。
有人说,那妓、女嘴里那些话能当真吗,你一问,个个都是丧爹死娘丢弟的,个个都是被迫,被人用了强的压了进来。
性子泼的姑娘听了你这番让人瞧不上的言论,必定要指着他鼻子骂得他狗血淋头。谁家要是和和睦睦、不愁吃穿用度,谁愿意卖到这里来?真要是想富贵,这样的身段模样,找个老财主多好,还只用伺候一个人,哪里至于像现在一样,连讲出这种昏天昏地大黑话的人都要跟个爷一样伺候。
王珊不是泼辣性子,也不是个会诉苦的性子,她像尊在欲海里面慈悲航行的菩萨,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真问上去她的过往,她也只是傻笑,只有在芸娘喝了点小酒后,哭哭啼啼,前言不搭后语地骂着自己的爹娘,她才会以毒攻毒般拿着自己过往,像拨开一颗洋葱般,去哄着芸娘。
洋葱是会让人流泪的。
没人会指望在这种地方会有什麽天降之喜,失散多年的家人来赎你,青梅竹马当上大官来救你,落难王爷娶了你。这些都是话本子上来骗小姑娘的。烟花之地里头的人都是埋过心的人,不会信的,看话本子就是想象个乐子。
安安稳稳地活下来,攒一点小钱,跟老姐妹,如果老姐妹还能活下来的话,搭个伴,过完最后不甚健康的日子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风雨飘摇的日子又没个头的,谁能救的了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