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对斯莱的时候，很清楚那是一个坏水流入骨髓的人，几乎做任何事都没有顾虑，连做戏示弱这样的办法都能第一时间搬出来。

可面对李先生和他的夫人......多琳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讨厌他们也不对，像从前那样抱有好感也不对。如果平平静静，仿佛与陌生人相处一般，她又做不到。

似乎怎样都是错。

万般纠结和一个藏匿在深处的定时炸弹，都在这一刻放在了多琳眼前，叫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的声音忽然一顿。

似乎应了她最开始的那一句“控制不住情绪了”，声音里已经有了些颤抖。

多琳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间，一顿一顿地把这阵情绪压了下去。

情绪太大，而她的身体既不强壮，也不高大，勉强压到最底下后，胸腔间便留下了一股消散不去的疼痛。

“算了，你一个村外人，我不和你说这些话了。进法堂吧。”

话音结束得突然，情绪的抒发也是。

温郁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明显愣了一下。她随意踢开了门前稀碎的木屑，迟一步走了进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再次回到法堂，没有了那些嘈杂的声音，和面目狰狞的人，温郁遽然觉得这个房子的光线都亮堂了不少。

多琳一进门，就熟络地走向最高处，转身落座与厅堂最中央的位子上。

垂眸向下看，厅堂两边紧密摆放的椅子都空蕩蕩。

除了闹事以外，多琳记得法堂最热闹的时候，审理事务的人都找不到座位，只能站着听堂中央的嫌疑人陈述事件。

可现在，这些椅子倒是有些碍眼了。

多琳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这才招呼温郁：“这里一时半刻不会有人来，你可以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温郁点点头，正要牵着陈曦上前。

但她的第一步，还没有真正迈出去，就被一道绵薄的力气拽住了。

还能是谁呢。

温郁感受到手心里的一点变化，顿时惊住了。

她一转身，略带欣喜地看向陈曦。

就在转身的这几秒钟之间，那一点力气倏然又收了回去。

温郁再次看清楚的，还是那个人偶。

目光掠过陈曦脸上的角角落落，最后停留在嘴角向下的那一条红线上。

温郁忽然伸出手，沿着陈曦脸庞的轮廓，把手覆了上去。她的大拇指在一条红线上来回摩梭了两下，能清楚地感受到陈曦“皮肉”之间的缝隙。

这缝隙，哪是一个人应该拥有的？

可陈曦她是活生生的人。

温郁吸了下鼻子，沉声问：“你是有什麽话想对我说吗？”

第五十一章沙漠玫瑰（8）

陈曦没有给与温郁任何反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她看到陈曦那一双空洞的眼睛时，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沉了一寸又一寸。

陈曦明明正面对着她，她却始终看不到陈曦的眼底。

温郁说不清楚现在是个什麽感受，但她能肯定一点：她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待下去了。

先不说呼吸间时不时能吃到沙砾，就看眼前的陈曦。

她呆呆愣愣的，看上去全无生命力。她是个人偶。

温郁本想努力去适应陈曦的变化，但半日相处下来，她忽然有些讨厌人偶的外皮了。

却好像......

温郁想到了一些“惊恐”的事情，捧着陈曦脸颊的手忽然一抖，陷入了僵硬的状态。

多琳见她们俩还停在原地相对而立，微微偏身，倾斜了一点视线去看被温郁遮挡住的陈曦，然后忍不住说：“你不必问了，她不会回答你的。”

虽然这句话出现在此时明显扫兴，但温郁竖起耳朵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烦闷。反倒还有些庆幸，能有胖人来干扰她的情绪。

温郁缓缓向外吐出一口纾解的气息，最后往陈曦那双眼睛里望了一眼，垂下了手臂，忽然转身，“我记得夫人先前说过，陈曦对我有所隐瞒。你那时，是想和我说什麽？”

“你指的是，在维特家门前的那些话......”多琳回想了一下，对温郁说，“麻烦你往旁边站一下，不要把陈曦那张脸挡得太严实。”

温郁略带迷茫地往旁边迈出一步，倏然听见多琳轻笑一声，继续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不会害你们，也没有那个能力。你也不用多费力气，把陈曦保护得太好。”

温郁闻言，嘴角微微动了动，没解释。

多琳瞧她这个反应，没继续说笑。她目珠一转，终于看清楚了陈曦那张脸。

对于荆棘边这个落魄的小村庄来说，温郁和陈曦这两张面孔无疑都是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