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柏长庭瞬间擡起手，对金五爷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就要听到他最不想面对的内容。

柏长庭并不想承认，他自己就是毁灭天空城的人。

正是因为不想承认，所以他饶了一大圈，设置了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方法，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间接毁灭城市的人。

毕竟，他是天空城最初的设计者。

这座城市，也是他第一个独自完成的作品。

可惜，他只是最初的设计者，遗憾没能成为最后者。

天空城在经过柏正的细致修改后，虽然还是系统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它的意义已经截然不同了。

柏长庭还记得那一天。

他熬过一个通宵，完成了天空城的设计——

一个简单的系统副本，在他的手中重获新生，拥有了治愈程序的能力。

当时，他从办公桌上擡起头，看到桌上的电子闹钟跳到了09：21，一旁，还放置了一个带着稚气的动漫手办。

那一刻，柏长庭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一个伟大的作品，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了，不该再面对这麽“幼稚”的东西。

于是他把目光一转，一把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是新的一天，最明亮的阳光。

光里充满了希冀，柏长庭已经在浩瀚的脑海中想象完了天空城的一系列伟大成就。

他知道，他的父亲柏正造出了一个庞大的系统，能通过不同的副本来筛选优质人才。

而他所设计出来的天空城，能够让系统长久而健康地运行下去，选出更多的人。那些人会前往社会中的各个领域，施展他们的才能。

而柏长庭，就相当于《千里马》中的伯乐。

他心满意足地把天空城的设计成稿交到了柏正手中，等待他的名字被衆多人才感谢的那一天到来。

可是后来，他的天空城在系统里运行了许久之后，柏长庭忽然发现，柏正那个所谓用来筛选人才的系统，根本就是假的。

他明明是在系统中，残害了那麽多条无辜的生命。

而他的天空城，保证了柏正能够长久而“健康”地，去害人。

他的父亲......竟然欺骗了他。

于是在曙光实验室被外界发现的那一天，柏长庭曾试图把想要逃跑的柏正拖进系统里——他这个罪人，至少应该与系统共亡。

只是能力不够，没能让柏正偿命。

最后被拖进系统的，反倒是他自己。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自己......也是一个有罪的人。

有罪的人，终究会得到惩罚。

他是这样，他相信他的父亲也会这样。

“柏......”金五爷爷是想叫醒忽然像睡着一般的柏长庭，却被他没心没肺地打断了声音。

“等等。”柏长庭恍然睁开眼睛，略带求饶地说：“要不您......还是叫我院长吧。我这个姓氏，怪难听的。”

金五爷爷不明白他为什麽这样说，但看着那双眼睛，还是答应下来。

“好。”

柏长庭终于收起了一身尖利的刺，语气都柔软下来：“您还有什麽想问的吗？趁着还有时间......”

他话音一顿，视线一瞥，看到了08：20

于是不太确定地继续说：“大概还有时间，我还能为你解答。”

金五爷爷在紧张的时间里，遽然犹豫片刻，然后摇摇头，说：“没有了。”

柏长庭闻言，有些不解。

但他听到这声回答时，眉眼忽然一松，又一次笑了起来。

这一笑，仿佛让他的岁数减少了许多。一晃眼，又是当年那个才毕业的少年。

那个为了一个刚刚完成的作品，就能沾沾自喜许久的柏长庭。

如果还有机会，他真想再看一次，如那天一般光明的太阳。

但是外面的城市正在经受重重爆炸，産生的阴霾遮蔽了天空，他满目只有灰暗。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让顶层的办公室陡然陷入了一片安静，与这座城市即将面临的灾难迥然不同。

而第七医院的顶楼，还在一片混沌中零乱。

温郁按下最后一个按键时，操作台上的屏幕上的画面倏然后撤，所有的字符都在一个个消失。最后变成一个空白的画面。

刚刚清醒的温郁看着眼前的变化，思绪又掉进了一阵懵。

几秒后，画面上渐渐显现出一个单词：

Start

开始？

是指什麽开始了？

忽然间，似乎在身边很近的地方，有东西爆破的声音。

“温郁！小心！”

温郁还没来得及反应，仍在思索这个鬼程序抽了什麽风，倏然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