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她问道，“你说的，是不是宫廷里世代传承的家族，林氏族里的史官，林霁？”

莱尔一下被问懵，思索片刻后，断断续续地说：“那个，宫廷里的史官大人，确实姓林，我以前去捡书的时候，听到过别人喊他‘林大人’。但是......林大人的真实姓名，我确实不知道。”

温郁追着问了句：“你最近还有去捡书吗？”

“有的。”

“那你有没有觉得，这位林大人和之前有所不同？”

一连串的问题同时砸向莱尔，还越问越古怪，话说到这，他已经彻底答不上了，小声咕囔：“都是那个人，长得也一样，能有什麽不同......”

温郁知道有些事很难说明白，于是也没正面回答，只在心里默默地说：

当然不同。

作为宫廷史官的林霁，和荆棘边的林霁，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他的心境必然会有变化。

有时候，一个人的心境会被挂在表面。

可惜温郁现在亲眼看见林霁，只能听别人的转述——

所幸，莱尔对人的印象不深，也不敏感，对书籍却是相当关心。

顺带还记住了，丢下书籍的那双手。

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硬要说不同，倒是有一点。”

温郁竖起了耳朵，然后听到：

“从林家宅子里丢书出来的人，倒是变了。林家是文官大族，家中藏书颇多，很早以前就有把旧书清理出来的习惯。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但从前的林大人，都会亲自把书从家中搬出来。不过这几个月不同......且不说清理的频率越来越低了，就连搬书出来的人，也换成了他家的仆人。”

“林大人似乎......有什麽特别忙碌的事。”

听到这，温郁大致能够确认——现在的宫廷史官林大人，就是来自于未来的荆棘边的林霁。

林大人忙碌的事情，定然是在想着如何能改变国都的命运。

这件事情的结果，也正是温郁来到国都的目的（di）。

而眼下，对于温郁来说，只剩下了一条还不知道的有用信息。

她看着莱尔身后那个装满书的柜子，犹豫了一会儿，怀揣着三成希望问道：“你知不知道，白蔷薇王国的亲王现在身在哪里？”

意料之外的，她听到莱尔很快回答说：“很多人都以为亲王仍待在边陲，但实际上，他已经踏上了回国都的路——带着身后的三万骑兵。”

温郁闻言微怔。

骑兵......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那也就是说，史册中记载的国都战火，很快就要降临眼前了。

有什麽办法能挡住骑兵呢？

温郁深吸一口气，遽然沉声说：“莱尔先生，你知道骑兵从边陲到国都，需要多少时间吗？”

莱尔想也不想就说：“书上应该有写。”

他转身，目光在柜子上游移一番，很快锁定了目标，取出一本名为《行军指南》的小册子。

书册外皮黝黑，边缘带着一小圈毛糙，看上去像是皮革材质，还有些年头了。

莱尔小心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副眼镜，戴在鼻梁上，慢慢翻动书页，细致地看起来。他眼周一圈的皮肤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眉间自然地皱出一个“川”字。

莱尔的神色认真，还用一根手指轻压在书页上。

但他不像是初识这本书的人要阅读过每一字，只是确认了一遍指尖的内容，判断出那不是他想知道的，然后很快把这一页翻过去。

书页翻动的速度很快，声音又清脆，显示着纸张的薄弱。

然而这样的迅速，并没有让温郁感觉到动作间的危险。或者说，看到莱尔如此熟稔地对待上了年纪的书，正好说明他不是一个随意对待书籍的人。

他大抵已经翻过成百上千本破损的书籍。他每天的生活，就是与书为伴。

此刻，温郁才想明白，这人为什麽能在贫民区开一家书店。

这家书店不是对外开放的，而是独属他一人。

等待答案的时候，安西娅贴心地搬来了两把木凳。一把给温郁，一把给自己。

木凳的高度不及小腿，坐起来有些别扭，但温郁完全没拒绝，道谢之后，直接一屁股坐上去。

能够消减疲劳的东西，大概谁也不会拒绝。

莱尔终于找到了行军速度的数据，着急与温郁分享，结果刚把书从眼前移开，就原本站着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坐下了。

他需要弯下腰，或者蹲下去，才能与她们的视线齐平。

温郁是客人，不会知道木凳放在哪里。

于是莱尔把目光射向安西娅，说：“安西娅，你怎麽没给舅舅搬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