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也看向那个孩子，眼神里现出情绪，却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吃完了饭，继续出发，找到了一个黑店落脚。旅店的老板长得兇猛，人却极度好说话。他见到南时他们两个，就感激地说：“你们是唯一见到我的长相后，还愿意住下来的人！”

等南时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却见老板怒气沖沖地对一个官兵说着什麽。南时没忍住偷听，“上个月已经交过了的税，为什麽这个月反而要多交？”

官兵摇摇头，“因为你长得太兇了。”

“这和我的长相有什麽关系？！”老板吹胡子瞪眼。

“你长得太兇，别人看了害怕，一害怕，生産力就降低，幸福感也降低，国民收入总值也要跟着降低。所以你就要多交点税。”

老天抱怨上天不公：“我自己开的这个店，都没有多少人光顾，我能吓到谁！”

官兵轻轻拍了拍自己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捏了捏自己高耸的山根，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啊，这都是上面的要求。我只是奉令行事罢了。”

老板依然嚷嚷个没完，却也还是从钱包里倒出所剩无几的金币，交了上去。

南时回房后，和迪恩说了这件事。迪恩说这很常见。迪恩準备给南时换脸，于是让南时坐在凳子上，闭上眼睛。

南时说：“可是常见就正确吗？服从直觉就是崇高吗？”

“唉，大家都这样。要是所有人都没有脸就好啦。”

“所有人都没有脸，都变成无面人，好像也挺可怕的……”南时想起来，有些国家的女性要穿一身黑出门，所有人都只露出眼睛。

“我给你挑了张普通人的脸。”迪恩说。

南时忽然间感到脸上一冰，随后是炙热，火烧成一片。

“好啦。”迪恩说。

南时睁开眼睛，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三庭比例均匀，眉毛不浓也不淡，眼睛不大也不小，山根不高也不低，颧骨不宽也不窄，嘴唇不薄也不厚。这张脸好像在路上随处可见，又好像是第一次见。南时的脑子里忽然涌进许多他人记忆：出生，做筛选测试；长大，因为长相而得以上学；毕业，根据长相相亲，生下一个两张脸融合后的另一张脸。

“换脸是有一点副作用的，尽量保持脑子清醒吧。”迪恩说。

迪恩说，之后要去找一个朋友。他们走在街上，发现一路上开店的人都长相相似，街上巡逻的人又是另一批相似的脸。所有的脸物以类聚、各得其所。

以貌取人之二

南时跟着迪恩七拐八拐的，不知怎麽的就拐到了他的朋友家。他的朋友住在森林中的蘑菇小屋里。迪恩上前敲了三下窗户，朋友为他们打开后门。再见到迪恩，朋友一把抱了上去：“他们都说你不见是被抓起来了，只有我觉得你是隐退了！”

“嘿嘿，跑进一个小监狱里躲了一阵子风头。”迪恩说。

朋友放开迪恩，捏捏他的脸，“你又换脸了。”他说。

迪恩得意地点头。朋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哪张脸是你。”

“嗐，连我自己都快忘了。”迪恩笑道。

“你找到你梦中的那张脸了吗？”

迪恩点点头，“找到了。”

“你找到第1000张脸了吗？”

“找到了，但是还没出手。”

“谁的？”

“约翰·拜尔。”那是小王子的名字。朋友的脸抽搐，他抚平自己的脸，然后说：“你不要命啦？”

“可是，这1000张脸里，不能少了他的。”南时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朋友这才注意到南时，问迪恩这是谁。迪恩悄声在朋友耳边说了什麽，朋友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圆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南时。南时被看得身上发毛。迪恩一拍朋友的肩膀，说：“放轻松，放轻松。”

朋友冷静下来，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帮你的。”随后带领二人走进小屋。小屋仿佛是巫师的老巢，四壁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房间中央有一口大锅，此时正在冒着绿泡。朋友站在小板凳上，双手握上锅里的大勺子的柄，搅啊搅，将这锅汤搅匀。“稍等，等出锅后，我就能帮你们了。”

朋友对南时说自己叫马利，然后将脸泡进那锅汤里。他的脸皮浮在汤上，头只剩白骨。“帮帮我，迪恩！”迪恩从书页里拿出一页脸皮，递了上去。

马利将那张脸皮贴在自己的头骨上，却贴歪了，骂了一声，又撕下来，重新贴上去。这回还是有点歪，比如左右眼并不在一条水平线上。他生气了，叫南时帮他贴。迪恩说：“去吧，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