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无异于在曲察的心口上扎刀子，可他若真想医治曲修筠就不得不刨开陈年旧伤，柳閑亭亦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尤其李元青还亲自诊断过的。

他皱了下眉头实话实说道，“曲管家应当知道我现在的能力不如师父，而你多半是看到我站起来才又生出几分希望。”

“你说的没错。”曲察忽然擡起眼帘朝着柳閑亭望了过来，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可是他才多大？为何要让他经历这些？为何老爷夫人要这麽对他？”

这一瞬，柳閑亭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语气里压抑下的激动，他掀了掀唇角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安慰人这种事儿他最最最不在行了。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忽然听见房里传出一声，“察叔。”

随着这一声呼唤，不仅让曲察倏地止住哽咽，房门也同时从里面打开了。桃红朝曲察稍稍示意了下，眼底满是无奈与心疼，“少爷全都听见了。”

曲察闻言脸色蓦地一僵，随即又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情绪收敛起来，多年的礼仪像是刻在骨子里，让他并没有忘记引着柳閑亭夫夫进门。

柳閑亭与冯栖寒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跟了上去。

待两人进了屋才发现曲修筠正坐在桌边兀自沏茶，只是身下的凳子瞧着有些矮，与圆桌的高度有些格格不入，等走近了才发现后者是坐在轮椅上的。

眼见两杯热茶沏好了，桃红连忙上前将茶分别递至柳閑亭、冯栖寒二人桌前。

曲修筠擡起茶杯敬道，“我以茶代酒先恭喜柳公子双腿恢複。”

“多谢曲少爷。”柳閑亭举杯浅浅地喝了口茶，随即弯下眉眼玩笑道，“此茶回味甘甜且齿颊留香，看来曲少爷是将压箱底的茶叶拿出来招待我们夫夫二人。”

曲修筠闻言浅浅一笑，嘴角处顿时浮现起小小的梨涡，只见他稍稍侧头反问一旁安静的冯栖寒，“你家夫君说话向来都是这般幽默的吗？”

冯栖寒听出对方话里的戏谑，眼神悄悄地看了眼柳閑亭，耳根无意识地又染上了一抹绯红，他抿了下粉红的薄唇回道，“你莫要打趣我。”

柳閑亭见状忽地唇边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只是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反而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只见他掀起唇角缓缓地道，

“曲少爷，我家小七面皮薄，你莫逗他！”

曲修筠闻言两眼呆滞了下，莫名从柳閑亭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敌意。

一时间，房间里陡然陷入了寂静。

只见曲修筠微微抿着唇似是有些苦恼，又像是在思索着柳閑亭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而柳閑亭不开口则是因为主人家不说话，哪有客人咋咋呼呼的道理，这般失礼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作为曲府拥有话语权的管家，曲察静静地站在一旁瞧遍全过程，也听出柳閑亭似笑非笑的话外之音，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后者竟然对他的夫郎看的这般重要。

他向来只看过、听说过女人、双儿为了男人争风吃醋，这还是头次遇见男人为了双儿吃醋的，倒有些让他大开眼界了。

一直像这般沉默着也不太好，于是曲察便弓着身子主动打破僵局道，“少爷，柳公子与冯公子是特意来向你辞行的，一会儿他们还要赶路回桃花县。”

曲修筠神色怔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落寞，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倏地握紧，随即又像是被指甲忽然扎疼了掌心，微微松开虚虚地蜷着指尖。

须臾，他舒展眉眼、浅浅一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是真的很喜欢柳閑亭夫夫二人，即便他们有可能是为了攀附他身后的曲家，他亦愿意将他们当作最好的朋友。

五岁时，他就跟着曲察来到芙蓉县，上门拜访的人自是络绎不绝，可那些人大多数目的不纯，因此，曲察从未往他的院子里领过陌生人。

这些年，曲察将他守的密不透风，除了看病的大夫，他从未见过与他年纪相仿的人，他亦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所以他说不出任何任性的话来。

哪怕只是客套的有缘再会、后会有期，他亦无法开口，因为他的双腿怕是穷其一生，就只能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曲修筠的眼睛在笑、嘴角在笑，可是不知何时，十根细白如葱的手指展开、死死地抠着那双毫无知觉宛若死人的腿。

不是早就知道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只能在这方院落渡过，可为何心里依然如此不甘地期冀着更广阔的天空？

肆拾叁

柳閑亭与冯栖寒向曲修筠辞行后, 曲察便亲自引领着二人往府外走，一路上三人皆是沉默不语，默契地闭口不提入府时曲察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