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是一个气质翩然的贵公子形象，一身锦袍，发髻高束，温柔且高贵。

那鬼影给应逐星作了一揖，缓缓开口：“我名顾盼，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来世当结草衔环相报。”

在场的三人，简言看呆了，颜时聿的神色依旧看不出什麽，应逐星站在原地，望着空中漂浮的贵公子。

应逐星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沖动。

“你是……二皇子。”

应逐星看着顾盼，脱口而出。

不似在副本结束后的回忆中那样红着眼，此时顾盼眉眼间没有痛苦和愤怒，反而是一种淡淡的安宁感，和属于自身气质的那份矜贵。

也许是看到了应逐星的不解，顾盼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我是中原大国的二皇子，虽然自幼饱读诗书，获得身边无数人的夸赞，可我深知自身的短板，父皇曾说——我缺少那种决绝的气概，是终难成大事的。”

“为了磨练自身，我瞒着外人，没有声张，悄悄进入军营，随军出征，只想着，西域的荒漠也许是最可以锻炼人的，只可惜——”

顾盼说到此处，凄然一笑：“后面的故事，你也知道了。”

是啊，后面的故事，阴谋阳谋，刀光剑影，幕后之人安插的细作和匈奴人算是策划了一份惊天的布局，断送十万大军的性命，二皇子身处其中，也是难逃宿命。

顿了顿，顾盼补充道，声音很平和，却说出最沉重惨痛的记忆：“我看着匈奴人坑杀同胞的那日，是死过一次的。”

悲恸、泣血而亡。

“我知道，我知道。”

应逐星不禁握紧了拳头。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感受到受降城中，无数凄苦的、尖锐的、愤怒的怨念，鬼影幢幢，他们尖啸着、哀嚎着向我扑过来，钻进我的脑中，不停地撕扯、噬咬……”

顾盼的面容浮现一抹痛苦的神色，转瞬即逝。

“可这些亡魂，是我的战友啊……我不能对他们动手。”

“后来我的思绪已经混沌了，不得归乡的亡魂，折戟的杀伐兵戈，战场的深重血怨……这些好像织成了一个血色的漩涡，讲我拖拽进去。”

“再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醒的时候，受降城血流成河，没有一个活口，我的双手，也占满了罪孽。”

“从此之后，我就像一个缚地灵一样，被困在受降城，失去记忆，浑浑噩噩，重新经历那三十天，重新经历痛苦，直到最后空城，恢複片刻清明，我才知道我在一遍一遍的循环。”

“后来直到你改变了故事线，到最后，我感受不到将士们曾经强烈的不甘和怨念了。他们胜了，他们一直在为自己、为将军、为国家奋战到最后一刻，不像之前那样被坑杀，没有枉死，反而充满了战斗的意志，好像都实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战死，是对他们最大的尊敬——他们不再屈辱，他们死而不悔，也许这就是邱家军吧......”

“我不受到怨念的影响，是清醒的，因此，我也发现了脱离这个一直以来轮回的漩涡的方法，那就是，跟你走。”

城际竞赛（10）

“出来之后，我才渐渐全想起来，我原是从我的世界里被抽到此处，这个副本就是由我的人生改编的。我那十万的同胞无论如何还是死在了黄沙之中。”

“什麽啊，后来我还以为我们真的成功了呢。”顾盼自嘲道。

接下来的是一阵沉默。

应逐星没有选择去安慰他，好可怜这种话，只能拉远彼此之间的距离，而将对方的孤独与疼痛感同身受，放下内心的恐惧心防，才能真正达成理解。

“就算是虚幻的，但大仇得报的感觉怎麽样？”应逐星问道。

“糟糕极了。”顾盼凝思片刻，忽又释然地笑了：“不过比起那时的无能为力，还好一些。”

应逐星也轻轻笑了，他向着顾盼伸出手，对他说：“那就先跟我一起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荣幸之至。”

灯光下，冰凉虚幻的手回握。

应逐星握着鬼魂的手，忽然知道他应该说些什麽，声音里带着绝对的肯定和自信，应逐星许出一个赌上一切的承诺：“我答应你，我必然会让你亲手报仇雪恨，真正的，回到你自己的世界，亲手了结你的不甘。”

顾盼愣住了，他的手覆盖在应逐星的手上，就像是在一起宣誓一般。

他忽然想起久远到记不清的记忆中，有谁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句话的内容是什麽来着。

顾盼甩甩头，他的记忆总在循环之中错乱丢失，他有些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