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感受着被贴心调好温度的空调暖风，喝下那杯被晾了大半夜的水的时候，毕山青还是觉得，昨夜的聚会去得还是很值的。

虽然出了糗，但好歹是看到他了，还有幸受到了时隔六年的照顾。

果然，即使时过境迁，他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暖而细心，自己也还是一如既往地贪恋着这一切。

洗漱好走出浴室，毕山青拿起手机看看消息，结果发现长久沉寂的聊天框里有了动静。

何燃零零散散地发来许多消息——

“醒了吗？”

“房费已经付过了，可以一直休息到下午1点。”

“还没醒啊，”一个笑哭的表情，“这都快吃午饭了。”

“喝那麽多，是不是还不太舒服？”

“要不要送点药过去？”

……

一条条地看过去，明知道这仅仅是何燃纯粹的关心和善意，毕山青还是觉得欣喜，鼻头有些发酸，眼里几乎要酿出泪来。

说来也好笑，何燃发来的这几句关心，竟比两人几年来的零散联系都温暖深沉。

“已经醒了。”

“昨晚谢谢啊，改天请你吃饭。”

毕山青回着消息，或许是因为醒了酒，所以言语间有些长年未见的疏离客套。

但何燃似乎并不在意，几分钟后回着：“请客吃饭就不用了，要是有时间的话，带我逛逛吧，好久没回来了。”

随后跟着一个“拜托拜托”的可爱小女孩表情包。

毕山青微微愣了下，同意了。

这个表情包很眼熟，似乎高中时候何燃曾经发给过他，好像是要自己的政治笔记来着，也不知道那本笔记最后有没有被好好保管。

当时毕山青还觉得，如果何燃做这个表情肯定令人忍俊不禁。

可惜，现在连想象这种可爱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都做不到了。

他们已经分开又相聚，独自成长成熟六年了。

不过，能带着何燃随便逛逛，多少也算是件幸福的事，至少和线上联络相比距离是近了不少。

只是希望自己的怯懦心思不要露了馅。

毕山青一边窃喜地安排着来日行程，一边给自己的奔涌心绪筑起堤坝。

几天后，两人按照计划在九州广场碰面。

九州广场距离一中只有一个路口，有时候周末休息时间短，住校生们懒得来回折腾，就会抽个几个小时在这儿的商铺间走走逛逛，权当放松。

当年的谢师宴和昨晚聚会的餐厅也在这块儿地方，可以说，“九州广场”对每届一中生而言，都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几年过去，广场的布局没有大改，只是能从略显陌生的店面布置，还有角角落落的风雨侵蚀里看出年岁的流逝。

两人一路漫步閑聊，看看哪家麻辣烫换了招牌，又有哪家超市盘了隔壁的店面，走街串巷地找着年少时熟悉的奶茶店，才发现店主已经换了几拨。

似乎许许多多的记忆都跟现实有了出入。

可路旁脱光叶子的梧桐树，冬日不显灰败的蔚蓝天色，还有到了饭点準时飘来的饭菜香味，依旧契合着那点模糊记忆，炫耀着这座小城历经风雨而不变的温暖柔和。

何燃轻嗅到了冷清空气里的饭菜香。

果然，许久没回来，连空气都是熨帖而熟悉的。

“你这几年在哈尔滨过得怎麽样？”毕山青趁着两人閑逛挑起话头。

何燃偏头想了想，笑着说：“也没什麽，就是一直在读书，读完本科再读研。”

“你当时是不是本校保研的？”

“是啊。”

“那很牛啊。”

“其实也没什麽的。”何燃谦虚道，也问了问毕山青的近况。

“编制内的工作其实也就那样，”毕山青说，语气没什麽波澜，“拿着死工资，写各种各样的稿子，排版，编辑，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

“那天聚会上，听你的话，好像……公务员也没那麽轻松的样子。”何燃开玩笑似地提了一嘴，却招来一阵沉默。

夹杂着几丝难堪与怯懦，毕山青停了下来，盯着虚空中的某处，好像是在回溯些什麽，良久，声音很低很低地说：“大家不都是这麽过的吗，还能怎麽样呢。”

又是一阵沉默。

在这沉默里，何燃转过身，面对毕山青很郑重地问：

“那你自己喜欢吗？干得开心吗？”

看到何燃瞳仁里的自己，毕山青有些呆滞——已经很久没有人问他喜不喜欢，问他的渴望到底是什麽了，甚至于他自己都快麻木了。

毕山青垂眸，语调和缓地回着：“……还好吧，也就那样。”

说这话的时候，毕山青声音很轻，神色也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