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卢先生？请进。”

卢璟之推门进来，看到顾真正端坐在书桌前，模样与平日有所不同，他不免有些怔然。

顾真的头发素来是扎起来的，有时编成麻花辫，有时束成马尾，呈现出来的样子是利落、更适合干活的。而此时她的长发却柔顺地披散在肩上，似乎是刚洗过，还是半湿的状态。可能是披发更适合她的脸型，让她看起来很不一样，显得更加秀气了。她整个人松懈下来，在灯光的映衬下，透着一种岁月静好的美。

顾真将自己的视线缓缓从书本上移开，投向了卢璟之。那眸光似暖雨如晴风，专注而温柔。

卢璟之低眸，眼神微动，再擡眸时，眼里已无波澜。他温声问道：“怎麽这麽晚还在学习？”

顾真羞赧一笑，晃动了一下笔杆，指了指桌上的课本，说道：“有一处没太弄懂，还在看。”

卢璟之的目光掠过她的桌面，“英语？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看看吗？我应该能够帮上忙。”

顾真立马点头，回道：“当然可以了，我正愁怎麽办才好呢。”她忙把课本递给他。

卢璟之接过课本，粗略地看了一下内容，才开口问道：“哪句不懂？”

顾真探着脖颈，伸出食指指着书页上的一段课文，念出其中一句：“‘Do you want a friend whom you could tell everything to’这一句。”她这一张口便露了怯，中式口音暴露无遗。她分外羞窘，手指无意识地抠起了桌角，自卑地低声道，“我的英语口语真的很差。”

卢璟之微笑着宽慰道：“比起口音，精準的发音更为重要。其实你的发音很标準，是能够让人听懂的程度。当然你若是想要讲得地道，还需勤加练习口语，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急不得。我给你的複习资料里有英语磁带，你可以多跟读多学习。”

顾真受到他的鼓舞，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笑意挂在唇边，“嗯，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卢璟之笑了笑，目光重新落在课本上，“那我们现在来看看这个句子。”他说着执起笔来，在空白的纸上複写了之前顾真提及的那句英文。他用笔圈住了whom一词，随后开始讲解起语法来，“whom you could tell everything to是定语从句，其中whom是关系代词……”

卢璟之讲得细致、清晰易懂，顾真听后觉得豁然开朗，眼底露出些许笑意，“嗯，这回我终于明白了！whom指代friend，并且在从句中作宾语，对吧？”

“嗯，对。”卢璟之笑着做出肯定的回应，然后提议道，“那现在试着用whom造一个定语从句？”

“好的。”顾真一口应下。这边思索的工夫，她忽地将脸侧了过来，一双妙目直直地望向卢璟之，恰如天边微明的月，脉脉而不语。几霎过后，她的长睫如蝶翼翕动，双唇轻啓：“Have you met the one whom you truly love（你遇到你的真爱了吗？）”

似燕尾点波绿皱，顾真的话让卢璟之的心头蕩出层层圈圈的涟漪。他手中握着的钢笔猝然顿住，笔尖在纸上晕开，那渐深的痕迹仿若他逐渐失控的心绪。

他没忍住擡眸回望向她，心里头多多少少隐含期许，然而他发现她的话语虽有试探之意，但眼底却是一片澄澈，这让他不免怀疑之前她眼中一晃而过的温柔是他的错觉。他一时辨不清她的心思——她造这样的句子，究竟是潜藏的情意，亦或只是纯粹的好奇？

他快速地收回目光，以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情绪波动，“嗯……”他这一声似对顾真问句的回应又似单纯的沉吟，空了几秒他又接了一句，“你造的这个句子很好，没有语法问题。”

顾真的眸光因他的回答明而複暗，她唇角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变得十分勉强，“那就好，谢谢您抽空辅导我。”

她说这话时，卢璟之的目光又落回到她的脸上，一直留意着她的表情变化。待看到她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时，他的心底不禁有愉悦渐生。

他终于确定她之前不是随口一问的好奇，而是昭然若揭的在意了。

他的目光柔软了很多，然而他思忖许久，末了却只说了一句：“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顾真一直半垂着头，没注意到卢璟之刚才的失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所以简单地回了句：“您也是。”

卢璟之道了句晚安就朝门外走去，替她带上门后，思绪开始千回百转，他想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陈香莉住的房间是杂物间改造而成的，阴暗逼仄，单人床也狭小到难以左右翻身。她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了，但是依旧不能适应这个环境。